《第三卷 在旺代 第四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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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需要你们来取得最后胜利。我保存你们的实力。”

      “有点过分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在队伍里,你们在行进。”

      “走在最后。可巴黎人有权走在最前面。”

      “我会考虑的,拉杜中土。”

      “今天就考虑吧,指挥官。现在正是机会。马上就要大摔跤了,不是他摔倒就是你摔倒,这可不含糊。谁碰图尔格谁就会烧手。我们要求让我们去。”

      中士停顿了一下,捻捻小胡子,用激动的声调说:

      “再说哩,指挥官,我们的小家伙在这座塔里。我们的孩子,我们营的孩子,三个孩子都在里面。他妈的那个傻瓜,那个叫作蓝军灾星、伊马纽斯的人,那位喧闹者古日,古日喧闹者,那位嘴啃地的无赖,那位倒媚的魔鬼,他那张可怕的脸正威胁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娃娃,指挥官。即使全世界都战抖,我们也不愿意他们遭到不幸。您明白吗,长官?我们不愿意他们遭到不幸。刚才我利用战前的间隙去到高原,从窗口看到他们,对,他们确实在那里,从深沟边沿就能看见,我看见他们了,还使这些小天使害怕了。指挥官,如果他们可爱的小脑袋掉了一根头发,我发誓,我拉杜中土以最神圣的东西发誓,我就饶不了天主。我的营队说了:我们要救出孩子,要不就死在一起。这是我们的权利,他妈的!对,死在一起。现在,向您敬礼。”

      戈万向拉杜伸出手,说道:

      “你们是勇士。你们将参加突击队。我将你们分成两组,六个人打前锋,带动大家前进,六个人作后卫,防止有人后退。”

      “还是由我来指挥这十二个人?”

      “那当然。”

      “那么谢谢您了,指挥官。我当然是前锋了。”

      拉杜敬了一个军礼便回到队伍里了。

      戈万掏出手表,在盖尚耳边说了几句话,于是突击队开始整队。

      八 话语和怒吼

      此时,西穆尔丹还在戈万旁边,尚未回到他在高原的岗位上。他走近一名号兵说:

      “你吹号。”

      军号响了,喇叭在回应。

      军号和喇叭还在呼应。

      “怎么回事?”戈万问盖尚,“西穆尔丹想干什么?”

      西穆尔丹拿着一条白手巾已经朝高塔走去。

      他提高声音说:

      “塔里的人们,你们认识我吗?”

      一个声音,伊马纽斯的声音,在塔顶回答:

      “认识。”

      两个声音于是交谈起来,只听见下面这番对话:

      “我是共和国的特派员。”

      “你从前是帕里尼埃的本堂神甫。”

      “我是救国委员会派来的。”

      “你是教士。”

      “我是法律的代表。”

      “你是叛徒。”

      “我是的使者。”

      “你是背教者。”

      “我是西穆尔丹。”

      “你是魔鬼。”

      “你们认识我?”

      “我们憎恶你。”

      “要是能拿住我,你们会很高兴吧?”

      “我们十八个人都愿意用自己的脑袋换你的脑袋。”

      “我把自己交给你们。”

      塔顶传来一阵狂笑和喊声:

      “来呀!”

      营地里是一片深深的寂静,人们在等待。

      西穆尔丹又说:

      “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听着。”

      “你说吧。”

      “你们恨我?”

      “是的。”

      “但我爱你们,我是你们的兄弟。”

      塔顶的声音说:

      “是的,该隐。”

      西穆尔丹的语调变得很特别,既高昂又温和:

      “骂我吧,但要听我说。我是来谈判的。是的,你们是我的兄弟。你们是可怜的迷路人。我是你们的朋友。我是光明,我在对愚昧说话。光明永远包含博爱。再说,我们不是有共同的母亲,祖国吗?好,听我说。你们将会明白,或者你们的孩子将明白,或者你们孩子的孩子将明白,此刻发生的一切正是上天的旨意,是神的旨意。所有的良知,就连你们的也在内,将会觉悟,所有的狂热,就连你们的也在内,将会消失,然而在这一刻来到以前,就没有人对你们的愚昧表示怜悯吗?我来向你们献上我的头,我甚至还向你们伸出手。我请求你们消灭我以拯救你们自己。我有全权,我说到做到。这是最后的时刻,我在作最后的努力。是的,和你们说话的是一位公民,是的,在这位公民身上有一位教士。公民与你们斗争,但教士在恳求你们。听我说,你们中间许多人有妻儿老小。我在保护他们,保护他们而制止你们。呵,我的兄弟们……”

      “去吧,你在说教!”伊马纽斯冷笑说。

      西穆尔丹继续说:

      “弟兄们,别让那可恶的时刻来到。人们将在这里互相残杀。我们中间的许多人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是的,我们中间的许多人将死去,而你们,你们全都将死去。为什么无谓地使这么多人流血?只杀两个人就够了,何必杀这么多人呢?”

      “两个人?”伊马纽斯问道。

      “是的,两个人。”

      “谁?”

      “朗特纳克和我。”

      西穆尔丹又提高声音:

      “有两个人是多余的。对我们而言是朗特纳克,对你们而言是我。我的建议是:把朗特纳克交给我们,把我抓去,这样你们大家都能保住性命。朗特纳克将上断头台,我听由你们处置。”

      “教士,”伊马纽斯吼叫起来,“我们要是抓住了你,就用小火慢慢烧你。”

      “我同意。”西穆尔丹说。

      他又接着说:

      “你们这些在塔里走投无路的人,一小时后你们还可以自由地活着。我来拯救你们。你们接受吗?”

      伊马纽斯大叫起来:

      “你不仅仅是恶棍,你还是疯子。呵,你为什么来捣乱?谁请你来说话的?要我们交出爵爷!你想要什么?”

      “他的头,而我交出……”

      “你的皮。找们要像剥狗皮一样剥你的皮,西穆尔丹神甫。哦不,你的皮抵不上他的头,滚吧。”

      “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最后一次,你们想想吧。”

      当塔里塔外的人们听见这些阴森的话语时,夜已降临。德·朗特纳克侯留一直保持沉默,不闻不问。首领们都有这种险恶的私心,这是职责所拥有的一项权利。

      伊马纽斯喊了起来,声音越过西穆尔丹:

      “进攻者听着,我们向你们提出了建议,它很明确,不会有丝毫改变。你们接受吧,否则就大难临头了!同意吗?我们把那三个孩子交还给你们,你们让我们所有人都安全地出去。”

      “对,所有人,”西穆尔丹说,“只有一人除外。”

      “谁?”

      “朗特纳克。”

      “爵爷!交出爵爷!你想!”

      “我们要朗特纳克。”

      “休想!”

      “这是条件。”

      “那么进攻吧。”

      接着是沉寂。

      伊马纽斯用喇叭发出信号,然后就走了下来。侯爵拿起了剑。十九位被围困者默默地聚集在矮厅的工事后面,跪了下来。黑夜中传来突击队向高塔逼近的整齐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被围困的人突然感到声音就在近傍,就在缺口处。于是他们便跪着将长枪和短枪架在防御工事上的缝隙里,其中一人,绰号大勇士的蒂尔莫神甫,站起身来,右手举着出鞘的马刀,左手举着十字架,用深沉的声音说道: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众人同时射击,战斗开始了。

      九 泰坦①与巨人相争

      的确骇人听闻。

      ①古希腊神话中的巨神族。

      这次肉搏超过了一切想像。

      只有埃斯库罗斯①笔下的大决斗或者古代封建时期的,或者十七世纪以前“短兵相接”的悲剧性战斗,能与之相比。那时进攻者通过护墙进入堡垒。据阿连特茹省的老执达员所述:

      “等炸药起了作用,进攻者将带着被白铁片盖住的木板。

      圆盾、弹盾,还有许多榴弹前进,迫使堡垒里的人撤离工事,猛

      烈地驱赶他们,占领堡垒。”

      进攻的地点令人畏惧。行家称这种缺口是“穹形缺口”。我们还记得,这是穿透墙壁的裂缝,而不是完全暴露的喇叭形大洞。火药起了螺旋钻的作用。强烈的爆炸使火炉上方四十法尺处被炸开了,但只是一道裂口,这个进入矮厅的缺口像是被矛枪凿穿,而不是被大斧砍开的。

      高塔侧面的这个穿刺是一个长长的、穿透的裂口,有几分像横过来的深井。甬道像肠子一样在十五法尺厚的墙内迂回曲折。在这个布满障碍、陷阱和爆炸物的,不成形的圆柱体内行进,脑袋会时时撞在石头上,脚下是瓦砾碎石,眼前是一片黑暗。

      进攻者面对的就是这个黑黑的门廊,它像深渊一样张着嘴,上上下下那些支离破碎的石头便是它的牙床。这条鲨鱼没有牙,但有可怕的锯齿。必须走进这个洞,从那边出来。

      洞里是枪弹,洞外是防御工事。所谓洞外,就是底层那间矮厅。

      工兵在地下坑道里作业而坑道受阻,战船在海上相互靠拢,在舱里相互砍杀,只有这两种比喻才能表达战斗的凶猛。在坑底作战,何等恐怖!在顶篷下相互,多么可怕!当第一批进攻者进去时,整个防御工事火光闪闪,仿佛霹雳在地下滚动。进攻者用霹雷回敬理优者的霹雳。爆炸声针锋相对。响起了戈万的喊声:“冲呵!”接着是朗特纳克的喊声:“坚决顶住!”接着是伊马纽斯的喊声:“梅思人跟我来!”接着是马刀碰马刀的撞击声,而可怕的射击一下一下地毁灭了一切。墙上的火炬影影绰绰地照着这副惨累。一切都模模糊糊,眼前只是一片发红的黑暗。进来的人立刻变成聋子和瞎子,被巨响震聋,被浓烟熏瞎。瓦砾碎石中躺着那些失去战斗力的人。人们踩在尸体上,人们踩裂了伤口,踩碎了断肢,从那里传来声。有时脚会被垂死的人咬住。沉寂往往比响声更恐怖。人们相互揪打,能听见他们在吓人地喘着大气,然后是声、嘶哑的喘息声、诅咒声,然后再次响起雷鸣声。血流成河,它从缺口流到塔外,在黑暗中渗开。这一大摊深色的血在草地上发出热气。

      ①古希腊悲剧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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