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意外保持韧性，衰退为何迟迟未兑现？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外界预测的美国经济衰退迟迟未兑现。美东时间6月6日，高盛将未来一年美国经济衰退概率从3月中旬预测的35%下调至25%，预计2023年美国经济将增长1.8%。
对此，高盛首席经济学家Jan Hatzius解释称：“随着地区银行股价企稳，存款外流速度放缓，贷款量稳定，贷款调查显示未来只会出现有限的收紧，银行业压力只会对今年实际GDP增幅构成温和的0.4个百分点的拖累，”
尽管美国通胀依旧顽固，利率维持在高位，华尔街对经济衰退的预测也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但意外的是，美国经济仍然表现尚可，第一季度GDP年化季率为1.3%，5月份失业率为3.7%，接近疫情前的水平。
尚渤投资管理公司基金经理兼董事总经理王磊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美联储一年多加息500个基点，这种激进加息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尽管今年一些美国区域性银行出现了倒闭，但总体来说美国经济和金融体系仍然保持了令人惊讶的韧性，服务业表现尤为强劲，劳动力市场也让消费者更有底气消费。
接下来的关键问题是，美国经济的韧性还能维持多久，最终能否逃过经济衰退？
美国经济衰退为何迟迟未兑现？
美国经济今年的表现好于预期。美国商务部数据显示，美国第一季度实际GDP年化季率修正值为1.3%，好于预期的1.1%。
第一季度大部分增长是由经济的主要引擎消费带动，在今年前几个月强劲的劳动力市场背景下，消费支出增长2.52%。美国家庭在服务方面的支出比最初的预期的要坚挺，而商品方面支出则略显疲软。美国消费者已经将更多的支出转移到了旅游和娱乐等服务上，购买电器和家具等商品的数量相对减少。
服务业强劲是支撑美国经济的关键力量。从数据上看，美国5月Markit服务业PMI终值升至54.9，创下2022年4月以来新高，连续第四个月扩张，4月终值为53.6。对比来看，美国5月Markit制造业PMI终值为48.4，处于萎缩区间。
标准普尔全球市场情报公司首席商业经济学家Chris Williamson表示，美国5月份继续出现双速经济，制造业的低迷与服务业的复苏形成鲜明对比。随着支出从商品转向服务，旅游、娱乐和休闲等行业的企业正在享受新冠疫情后的小幅繁荣。
为何衰退预期迟迟未兑现？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赵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可主要归因为三点：一是复苏周期的错位，服务业复苏滞后于制造业；二是居民的超额储蓄，主要来自疫情期间的财政救济和“被压抑的消费”；三是货币紧缩的滞后效应和劳动力市场的韧性。
德邦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芦哲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持续的工资韧性与近期的个税下调推涨了美国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同时提振了消费支出与个人储蓄。居民消费强化了美国经济的现实，超额储蓄则强化了美国经济的预期，导致美国经济的衰退预期再次被推迟。
具体来看，2023年4月，美国居民部门尚有0.99万亿美元的超额储蓄。芦哲预计，到2023年12月，美国居民部门或将仍余有0.4万亿美元的超额储蓄，更新后的超额储蓄耗尽时点已延后至2024年5月。超额储蓄年内难言耗尽，仍能支撑美国居民消费增长。
紧缩压力增加
福兮祸之所倚，在美国经济好于预期的同时，也给了美联储继续收紧政策的理由。
芦哲分析称，消费的韧性也同时意味着通胀的黏性，下半年通胀存在尚未被市场充分预期的二次抬升风险，这意味着年内美联储不仅难以降息，甚至存在继续加息的可能。
此外，目前美国劳动力市场仍相对紧张。根据美联储今年3月的货币政策报告，当前美国劳务市场存在350万人的供给缺口，其中有210万来自人口老龄化与提前退休，50万来自疫情导致的超额死亡，这些问题都意味着劳务供给曲线的收缩是中长期而非短期的问题。
目前，市场预计美联储将在下周暂停加息，但将在7月会议上恢复加息。Hatzius也预计，美联储将再上调政策利率25个基点，最有可能在7月份，使峰值利率区间升至5.25%至5.5%。随后可能会出现大约一年的按兵不动，然后是非常缓慢的降息。
在美联储进入6月议息会议前的噤声期之际，前美联储副主席、品浩（PIMCO）董事总经理克拉里达（Richard Clarida）表示，经济数据一直相对强劲，在这个紧缩周期中，我们可能仍会看到一两次额外的加息。克拉里达还对美联储今年晚些时候开始降息的预期泼了一盆冷水，“降息可能是2024年才会发生的事情”。
这一点也得到了德银研究的呼应，在分析了历史数据后，德银发现，美联储从未在核心CPI高于3%和失业率低于5%的时候启动降息。德银还指出，自上次美联储议息会议以来，美国经济数据表现明显强于预期。
自沃尔克时代以来，美联储赢得了“通胀斗士”的美誉，2012年又确立了2%通胀目标制，美联储政策的可信度大幅提升，至今长期通胀预期仍未“脱锚”便是证明。在美国4月核心CPI同比涨幅高达5.5%之际，美联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收紧政策。
美国经济最终能否逃过衰退？
尽管年内迄今美国经济表现好于预期，但未来可能仍难以避免衰退，大概率只是被推迟。
事实上，当前美国经济已经出现一些疲态。6月5日，供应管理协会（ISM）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5月非制造业PMI从4月份的51.9降至50.3。因新订单放缓，企业投入物价指数降至三年低点。
赵伟分析称，美国经济短期内仍面临三重压力。一是去库存周期，本轮去库存周期始于2022年中，或延续至2023年底；而且金融周期仍在下行，经验上，衰退区间与银行信用周期收缩区间是重叠的，1990-1991年、2001年、2008-2009年和2020年衰退无一例外地均出现在银行信用收缩阶段；此外，货币紧缩的滞后效应尚未充分体现，一般滞后9-18个月。
自1950年以来，美国共经历了7次“去通胀”，无一例外地出现了衰退，CPI平均下降4.1%，核心CPI平均下降2.4%，失业率平均上行2.7%。
本轮加息周期中，关于美国经济可能逃逸衰退的一个似是而非的逻辑是：紧张的劳动力市场有助于美国经济“不衰退”。赵伟认为，这是倒果为因，也不符合历史经验。美国1960年以来的9次衰退都出现在劳动力市场紧张状态之后。紧张的劳动力市场反映了过去一段时间美国经济的韧性，但却不是证明未来将继续保持韧性的论据。
紧张的劳动力市场不仅不是软着陆的充分条件，反而是衰退的预警指标。二战结束以来的衰退基本都出现在劳动力市场偏紧时期之后。背后的经济解释是：劳动力市场越紧张，工资通胀压力越大，货币政策就越可能收紧，信用周期下行期越长，经济下行压力越大。赵伟提醒，在美联储加息的中后期，美国或海外经常发生某种形式的金融危机，引发信用和经济急剧收缩，迫使货币政策“急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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