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心宥与荆寻的一点流水账
章心宥从上到下打量荆寻一遍,悄声说:“你这样不行啊寻哥,不是说好穿随便点吗?”
“怎么了?”荆寻纳闷,这就很“随便”啊:磨毛衬衫、毛衣、长裤,搭薄呢子外套,利落干净又不会太过正式,干点活儿、拜访亲戚的话都没问题。
他对任何场合的穿搭目的以及如何发挥自己的美貌可是很在行的。
章心宥啧啧摇头:“你可太不了解我家了。”
章家——正确地说是尚女士的年货准备是从年前两个月开始筹划,一直持续到年三十。忙碌峰值在年前三天,也就是现在。
好巧不巧章科长前一阵锻炼扭伤手腕,搬不了东西、开不了车也送不了年货。而章心宥虽然提前回家且有驾照,但他属于考完就不开的类型,自行车踩得轮子冒火也没摸过一次方向盘。
尚女士便把主意打到荆寻身上,挺大个儿一个壮劳力,不使唤白不使唤。
荆寻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啊,别说开几次车搬几箱水果,只要把他当章心宥对象看让他干什么都行。
于是一大早饭都没吃就来章家报到了。
尚女士拿了一张纸给老公,俩人仔仔细细对齐每一条内容,荆寻听不清,但章心宥知道。
“你可做好准备,我们家送礼走亲戚主打一个实用:好看好吃好新鲜。”
“嗯,然后呢?”荆寻转了转眼珠,思考一下,“那不挺好的?”
章心宥叹口气:“我就忘了提醒你一句。算了,戴副手套吧。”说罢从橱柜里翻出一副手掌里带一层胶皮的劳保手套来,塞给荆寻。
“直接抓脖子,一抓一个准。”
荆寻一头雾水地接过来,一个小时以后才明白什么意思。
开着章家那辆手动挡老面包车,章建武坐副驾,俩人气氛有点小尴尬。
章建武是不怎么爱说话,而荆寻是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这个舌灿莲花的男人在章家人、尤其在章建武面前,丝毫不敢多说一点儿。
似乎是想缓解尴尬,章建武抛出了长辈们万年不变的一句:“工作忙不?”
“这几天不忙,临到年前是接了不少活儿,不过这会儿没什么大项目了。”
“哦哦那还行。”
“是的是的。”
又是沉默。
车轮子压过小路上的石子儿,颠了两下。章建武咳嗽两声:“这车不太好开哈。”
“没没没,是我好久没开手动了哈哈。”
“这路也不太好,往乡下去是这样的。”
“是是,您每年都开这么远来买东西?”
“市场里那些精养的不行,口味差得可多了。这一般都买不着,我四处打听谁家卖,今天赶紧趁早去。”说到年货,章建武话匣子打开了一些,“今天回去就炖上,你吃到嘴里就知道。”
正说着,章建武手机响了:“歪?哎哎正在路上,那行那行,你路口等我,我们马上就到。”
荆寻心领神会地加一档,提高点车速。
导航都找不到的小村,在村口接上一位章科长“熟人”,一路靠他人肉指引开到一户农家门前。
年纪比章建武还大不少的老太太操着一口方言迎接他们:“来啦?要几个咯?”
“五个!”章建武立刻说。
老太太点点头,引着他们来到后院,养着一群大白鹅的鹅圈:“挑咯,随便挑咯,自己抓咯。”
荆寻这才明白劳保手套的用意——徒手抓鹅不打滑。
章建武手腕用不上力气,只能靠荆寻,还不忘嘱咐他:“要大的,大的!”
荆寻这辈子也算干过不少活儿,懂得许多有用没用能拿来炫技的知识,但却不包括抓鹅。此刻也只能记着章心宥的“抓脖子”,硬着头皮上。
可是鹅啊,战斗力强,且灵敏。
要不是有个围栏,荆寻愣是碰不到一根鹅毛。好不容易抓到一只,翅膀扇起来差点给他抽几耳光。
把老太太看乐了,捏了把粮食,抬腿跨进来在荆寻面前撒一圈,等着鹅靠近:“这就好抓了,拽脖子搂翅膀!”
要诀很短,实操很难。
幸好荆寻胆大心细,两只下来就有经验了。等五只鹅捆好了装进小面包,荆寻的昂贵毛衣已经变样,鞋子上还带着鹅屎。
然而这只是开始。
他们带着鹅、鸡、兔,沿着小路开往另一个村,跟陌生人一边磕瓜子一边盯着别人家杀猪,然后带回早就预定好的半扇猪肉,再去另一家买回四根羊腿。
“可惜了,今年没有现宰牛肉,没赶上。”章建武不无遗憾地叹气。“有些东西能提前买,有些就不行,过年哪能吃冻肉?”
啊,原来这就是“好吃好看好新鲜”啊。荆寻想。
鹅们并没有活到回家,人家农户只管卖不管处理,所以直接被拉去市场给宰了拔毛剁块,跟其他肉类一样,分别封好真空包装,立即送到了章心宥的“刘二大爷、张四姑奶、五太爷”家里。
等回家的时候快下午两点了,荆寻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背。
章心宥在家也没闲着,跟尚丽包饺子、冻饺子,包包子、冻包子,看那爷俩儿回来了立刻蒸包子,四口人迅速吃完,下午还有别的事儿等着呢。
章建武和章心宥被分配的任务是“去小叶子家买二八酱、韭菜花酱,他们家的才好吃。装几罐晚上我给那谁拿两罐,顺便带一瓶海鲜酱油。”
尚丽则带着荆寻去各大生鲜超市冲进拥挤的人群买菜,分开排队结账以节省时间,顺便还跟插队的大姐打了一架。
至于为什么是“各大”超市,因为情报网告诉她:某隆油菜便宜又新鲜,某乐是下午新进的草莓,某福有节前会员活动。总之,主打一个该省省该花花。
你要疑惑为什么不提前买了呢?
那还是“有些东西能提前买,有些就不行。”
傍晚拎着菜回家,章心宥又跟荆寻往车上搬啤酒、水果,去按照名单送完最后一波人情往来。
好不容易再度进家门了,玄关正堆放着各种礼盒,仿佛又进行了一些年货交换,换鞋都快没地方下脚。
章科长嘟嘟囔囔:“唉,这来来回回的可麻烦了。”
尚丽说:“知足吧,等你退休了看谁还理你。”完了指挥儿子和荆寻往阳台搬,这么摞那么摆,勉强放下。
晚饭炖了荆寻早上抓的鹅,到底有多好吃其实他已经尝不出来了,因为又困又乏。撑着一丝理智帮忙收拾完碗筷,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就倒头睡过去。
迷迷糊糊地,他听见尚丽说:“就搁这儿住吧,看给累的。”
于是荆寻头一次,在章心宥家里,跟章心宥睡在了一张床上。
“累坏了吧寻哥?”洗漱完毕钻进被窝,章心宥轻声问。
荆寻倒也不会嘴硬说不累,脸埋进对方颈窝里,摸摸卷毛笑一笑:“往年都是你?”
“那可不,年年都给我累完了。”章心宥回忆起来都是眼泪。
荆寻笑了。
“好,今年值了。”
“啊?”
荆寻已经安心地睡过去。
只是一天奔波就把我放进你的家门,太值了。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期待第二天到来,期待新一年,期待往后每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