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免适得其反,却要举一反三
最近看了一本社科文献出版社翻译出版的书,《国家的视角》,副标题很长:“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是如何失败的”。其实,就是这个副标题打动了我。我想到了中国的很多事情,大部分的事情本意是好的,希望改变生活,提高生活水平。例如“人民公社”,“围海造田”,“大炼钢铁”,甚至“除四害”中的消灭麻雀,都是从好的愿望出发,组织起亿万百姓,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自然资源,结出的果实却难以下咽。
就是说,哪怕是动用了国家的力量,做出了缜密的决策,也不一定就符合客观规律,也可能失败。
这本书就是分析这类问题的。
实际上,中国有一句四个字的成语,说明了这种现象,就是“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是很多人都不愿看到的事情。然而,中国人又有许多形容这种情况的成语。如南辕北辙,如揠苗助长,如欲速则不达,如背道而驰,如弄巧成拙,如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等等,任何一个人哪怕小学生都能说出一堆。说明什么?说明适得其反的事情尽管人们不愿看到,但还是不断发生,使得痛心疾首的文人们总结出如此之多的精练语言。当然,有些街井俚语也出自走卒贩夫之辈。不管出自何处,能够流传下来,便是历史赏赐的警示。
比如说家长们都知道的一个例子,学生的军训。
军训在许多国家都有,还有些国家是要强制适龄青年服兵役的。军训在中国大陆更是成了新生入学的一种惯例,而我问过许多参加过大陆军训刚回家的孩子,有小学生,有中学生,也有大学生,我问他们,军训好不好?答复一律是“不好!”我问他们将来去当兵吗?答复是更为坚定的一律:“不当!”
我没有在教育系统工作过,对军训没有研究,但是我深知军旅生涯对年轻人是有益处的。上世纪改变了中国的那位老人家是这支军队的缔造者,他曾经情有独钟地说过: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现在这句话不怎么被人提起了,但是几千万在这所学校呆过的人大多数是承认这一点的。
那么,为什么参加过军训的人都有排斥的态度呢?我想,原因可能很多。比如:
是不是我们的教育研究部门没有认真地研究军训应当有那些科目,一味的立正稍息,起床睡觉,弄得学生们觉得枯燥异常;
是不是我们的潜意识里还有那种人为地制造低层次的苦难以锤炼学生的想法,清汤寡水,寒风冽冽,紧急集合,都给了刚出家门的学生当头一棒。给学生苦吃无可厚非,值得商榷的是要循序渐进,要让吃苦的人觉得吃这种苦是有据可依的,而不是像若干年前吃忆苦饭一样,主要不是尝苦,留给人的印象,大都是滑稽;
是不是军训的战士们也没有经过必要的培训,他们对于学生像对待“新兵蛋子”,许多人不但没有基本的军事素养,而且没有好脸,动不动就呵斥,有时甚至动手打人。
是不是对解放军的理解还不那么透彻,浮在面上。浮皮潦草的东西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浅薄的,缺乏想像力的,缺乏神秘感的。这样一些因素加起来,对军训的好感还能剩多少?
这样,本来是很好的一件事,让青少年早早地接受军事化的训练,接受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的熏陶,结果却适得其反,让许多的学生厌恶军训,甚至厌恶军队。
举一反三想想,在近几十年的中国历史上,记录下的适得其反的事不胜枚数。
上世纪五十年代,曾经搞过大跃进,可谓轰轰烈烈。钢产量要达到1070万吨,结果是土法上马,全民炼钢,甚至连炒菜的饭锅也进了炼钢的高炉;粮食亩产要过万斤,甚至十万斤,结果是到处弄虚作假,还美其名曰:放卫星。大跃进的结果是大退步,在三年自然灾害面前,中国失去了抵御能力,有些省份饿殍遍地。在1962年北京召开的7千人大会上,刘少奇代表党中央表示: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这已然是十分痛切的检讨了。
话说回来,适得其反的事情还有许多,例如,我们曾经围湖造田,为多出几亩土地,成千上万的人留了多少血汗,结果证明是错的。又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退耕还湖。我们还做过大造梯田的事情,把山坡变为粮田,多少小伙子在山头上数出了自己的条条皱纹,根根白发,多少个铁姑娘突击队员在山上开荒,晒得如卖炭翁一般。然而,大自然并不珍惜他们的血汗,近几年的退耕还林,同样耗费了人们大量的血汗。而中间走过的弯路呢?耽误的时间呢?现在的解释只有轻巧的两个字:学费。
在同自然界的斗争中,我们常常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像唐吉珂德一样,向大自然挑战,当然是适得其反的结果。在其他方面,我们也走过许多弯路。
还是说上世纪的事,三四十年代,国民党把共产党视作眼中钉,用尽办法要拔去它,然而适得其反的是,共产党日渐壮大,反而把蒋介石的国民党赶到一群海岛上去了。而共产党夺取政权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实行了土地的集体化耕作,初衷是发展经济,为了自己党的最高纲领共产主义而努力,但是,违背经济规律的大锅饭,反而使得人们看不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经济始终徘徊不前。
适得其反这四个字,历史在不厌其烦地不断重演,我们回头看看,有多少这样的教训值得我们驻足思索。有些事情至今还不能说,因为,我也怕适得其反的例子出现在我这篇短文头上。五十年前,多少知识分子抱着满腔热情而因为一两句话不太中听被打成“右派”,得到了适得其反的结果。今天,虽然情况大不一样,可有时善意的批评,也会有人作别样的理解。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适得其反的事情发生?探讨这个问题,实在不是这篇短文的责任,笼统地说,还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问题,尽管现在提到这两个词的人很少了,可是,我以为,根源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