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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风吻玫瑰》连载②林稚晚:您不是最讨厌我了吗?还跟我“咱们”了
爱格官方微博作者: 岑姜 06-19 20:00 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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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稚晚下午两点才起床。

天气还是如同往常,日复一日地阴着,天边像是被塞了一把破棉花,灰蒙蒙,惨淡淡的。

林稚晚上半身柔软地弓着,像是在梅雨天被吹下枝丫的凌霄花,没有半点生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重新拾起床头矮柜上的遥控器,拉上窗帘,再将室内灯全部打开。暖黄色灯光笼罩下,窒息感一点点消失,她才慢慢舒服起来。

昨天晚上本来是她稳操胜券的,但哪能想到池宴压根儿不做人,把她按在墙上,用合情合理的方式折腾着她。一番操作下来,池宴自身需求得到了满足,可她又不是雌性激素减退,心痒又无可纾解的情绪直接回馈到她身上,到最后还是自己失控多一些。

直到池宴放过她,林稚晚回到房间准备睡觉,那点儿抓心挠肝的欲望还在缠着她,精神好不容易困倦了,那点不对劲的感觉依旧不依不饶。

于是,她,林稚晚,一个二十五岁的女生,人生第一次,做了那、个、梦!

最关键的是,梦里男主角没露脸,她也没办法判断是不是池宴。

林稚晚一辈子没干过的缺德事全在一场梦里干完了,她有些难以接受,双手攥成拳头,把被子当成池宴捶了又捶。

接下来几天,林稚晚也没再见到池宴。

他们本来就算不上亲密,平日鲜少联系,更何况池宴刚回国,和风那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倒是娄黛总是跟她没话找话,一边嘲讽她是丧家之犬,一边提醒她林钦正在找她,让她小心点儿。

娄黛虽然不喜欢她,但更讨厌林钦和林钦的老婆。

可当年做错事情的是林钦,又不是她林稚晚,她有勇气回来,自然也不怕见到他。在吾悦江澜里又闷了几天,林稚晚想着出门去逛街。

池宴做出回国的决定,压根儿就没跟她商量过,不过是在云雨之后轻飘飘地提了一句。

林稚晚并不感觉意外。

池宴去美国,是为和风控股旗下的和风购物开拓海外市场。两年的时间里,他在北美开了一百五十家和风门店,同时也上线了海外电商平台。

而作为和风控股的未来掌舵人,他的天地远远不止和风购物这一个版块。他在外面历练了两年,带着堵住悠悠众口的成绩回来,是要在总部有一番作为的。

所以那会儿,林稚晚只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脸看着他问:“那我的东西怎么办?”她这些年爱收集高定的毛病没有变,在纽约的房子也有一半空间改成了衣帽间。

池宴似乎很喜欢她这种对待奢华如小燕子筑巢般的劲儿,扣着她的后脑勺亲了她一下,敷衍回答一声:“我来管。”

之后两个人又是一阵翻云覆雨,以至于林稚晚都忘了问:你要怎么管?能管好吗?在规定时间里能把漂亮的小裙子都送回来吗?

显然,他不能,或者说根本就不上心。

林稚晚回国只拉了个小小的旅行箱,日常衣服没带什么,而衣柜里前两年的衣服早就过时了,她人生第一次陷入不知道穿什么的尴尬境地当中。

外面依旧是阴天,等到五点钟天气没那么闷,林稚晚才出门。

CBD繁华依旧,甚至比她离开那会儿更甚。她在A座一楼点了一杯奶茶,然后坐扶梯上了三楼,目光所到之处,一溜儿都是奢侈品牌。

林稚晚直接朝左手边那家法国百年老店拐进去。

这家奢侈品牌,被时尚界誉为六大蓝血品牌之一(“蓝血”一词,源于西班牙王室,蓝色血液意味着血统纯正、高贵,延伸至时尚界则代表奢侈品的精英地位),从创始人到上一届主理人,都致力于用服装将女性身上的优雅和可能性毫无保留地展现。

在出车祸之前,林稚晚是他家的设计师,参与了两年、四个季度的成衣设计,一些作品是欧美很多明星的“心头好”,在国内也很有市场。她在美国的第一年,不断地进行康复训练、休养、定期复检,第二年准备重回职场时,却传来了她的伯乐——品牌主理人溘然离世的噩耗。

秋冬系列是新主理人上任后的第一次作品,被时尚界密切关注过。林稚晚在巴黎的大秀上近距离看过一次,看得出很用力地想要延续之前的风格,可总是差了点劲儿。但这会儿,她还是想看看成衣被挂在橱窗里的效果。

然而她一进门,站在最外面的柜姐用一种观察一坨猪肉卖相的眼神来来回回打量她,还冷笑一声。

她今天有这么土?林稚晚低头扫了一眼今天的穿搭。

本来就是逛街买衣服,为了方便走路,林稚晚穿了双软底凉鞋,身上一件烟粉色羊毛吊带连衣裙,掐着腰,裙摆偏大,是她的设计师朋友送她的自创品牌,不火也没logo,手上提了个帆布包,自己缝的,颜值一般,主要是容量大。

就因为这些,林稚晚被一个柜姐翻白眼了。她站在店门口愣了一会儿,不过一想到自己就是进来看看没人搭理更好,也调整好心态,在柜姐不屑的眼神中走进去。

里面似乎还有大客户,旁边服务的柜姐嘴都合不拢了。林稚晚没细看,直接去看挂在墙壁上的衣服,风格和款式……能看出来是竭力要打造复古风但失败了。

百年品牌沦落至此,林稚晚不免叹了口气,然后——就听到身后一声尖锐的呼唤:“林稚晚?”

声音很熟。

林稚晚:“……”

娄黛踩着小高跟走过来,明眸皓齿的,也有骄纵小公主的趾高气扬劲儿:“你怎么来了?”林稚晚被她这副小孔雀咋咋呼呼的样子逗笑了,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娄黛一噎,又问:“你是不用原来的微信了?”

“用啊。”

“那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林稚晚嘴角咧开,露出一点儿明媚的笑意:“因为不想回。”

“你!”娄黛被气得直跺脚,“我好心关心你,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啊!还有,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就不怕你那狠心的哥哥见到了给你掳走杀了抛尸荒野?

娄黛话还没说完,刚刚上下打量林稚晚的导购从两个人身边经过,飞快地撞了林稚晚的肩膀一下。

她最近两年很瘦,几乎都要皮包骨了,被这么一撞,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额角突突冒冷汗,捂着肩膀缓缓蹲了下去。

娄黛显然是被吓到了,“啊”了一声,急忙蹲下来关心林稚晚:“林稚晚你没事儿吧?就撞一下,你又不是豌豆公主。”

娄黛又不是傻子,明显看得出来,导购是看她们两个不对付,想要替她“惩罚”林稚晚讨她开心呢。她虽然讨厌林稚晚,却也不能让别人随便欺负她呀!

林稚晚没什么大事,缓了缓,捂着肩膀缓缓站起身,结果就看到娄黛炮仗似的朝那导购扑了过去。

娄黛:“你有病啊!”这姑娘很猛,猛里微微沾点虎,高中那会儿林稚晚就见识过她因为“闺密”三言两语的挑唆跟别人大打出手。今天要是打起来,被有心之人发到网络上,那后果……

林稚晚也顾不得优雅,赶紧伸手过去拦她:“娄黛!”

娄黛一回头,那导购也跟中了邪似的,抻长脖子激她:“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娄黛受不了这气,一把甩开林稚晚扑了过去,整个店里鸡飞狗跳。

 

半个小时后,林稚晚和娄黛一起坐在楼下的星巴克里,相对无言。

因为拉架,林稚晚胳膊被撞青了一块。娄黛就更不好了,妆容全花,发型凌乱,眼里还在冒着火,像个小疯子。

半晌,林稚晚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遇事咱好好说话,别动手好吗?”

“好好说有用的话谁动手啊?”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没有用?”

“就是因为知道没用所以我才不说啊。”

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

见林稚晚闭嘴,娄黛又有脾气了:“我给你出气,你还这么对我?”

林稚晚:“……”拜托,搞搞清楚,是你单方面选择动手的好吗!

她懒得辩解,抿了一口冰咖啡压压惊:“我把那个导购举报到大中华区负责人那里了。”这家的大中华区负责人和她熟识,处理纠纷会快一些。更何况,一个专柜服务人员对顾客冷眼相待看人下菜碟,早就跟品牌理念和企业文化不符,换掉也是应该的。

娄黛傻乎乎地问:“怎么举报的?”

林稚晚指了指她胸前:“你们俩撕扯的时候我记下了她的工号。”

娄黛:“这也行?”

林稚晚难得说教:“所以不要总是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两种方式一对比,娄黛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干脆大手一挥:“算了算了,咱们接着去买东西,不要被这种人影响了心情。”

林稚晚:您不是最讨厌我了吗?还跟我“咱们”了?

她还没问出声,娄黛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冲出星巴克上了扶梯,速度宛若百米冲刺,还不忘拎包。

本来是快乐购物的,可有娄黛在,林稚晚不得不在她的唠叨下替她看衣服。真正买齐需要的东西,已经是七点多了,娄黛兴致盎然,还想送她回家。

华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灯火璀璨,林稚晚表面上答应娄黛,实际上早就站在路边准备打车。这会儿是晚高峰,出租车很少,她叫了辆网约车。司机离得很近,从地图上看距离只有一个路口,三百米,黑色的跑车。

林稚晚锁屏,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也就十来秒,眼前就停了一辆黑色跑车。

现在网约车速度都这么快?林稚晚震惊了一下,但想着能早点远离娄黛,主动去敲了敲车窗,司机没理人。

林稚晚又敲,再敲。司机不胜其烦,解了锁,还是副驾驶座的门。林稚晚没办法,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轻声交代:“师傅,我就是手机尾号0806的那个,去吾悦江澜,麻烦您开快点儿。”

车里是白苔混着佛手柑的清冽气味,司机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出声,也不开车。

今天遇到的服务业从业者怎么专业素质都这么低呢?林稚晚无奈地抓了一下头发,转过头去看司机:“你……”

一瞬间,一口气儿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池宴偏头看她,浅色的眸子有点冷,半晌,冷笑一声:“林稚晚,跟我装偶遇?”

林稚晚震惊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这个不能接受的事实,难以置信地问:“你最近工作不忙吗?”见池宴疑惑,林稚晚又问,“怎么还开始当网约车司机了?”

话音落下,池宴懒懒地抬起眼皮,似是打量地看着她,一副“看这傻子还要干吗”的表情。

林稚晚:“……”这个人好莫名其妙,大晚上的开豪车当网约车司机不就是为了认识漂亮妹妹吗?她看破不说破,他倒是觉得自己有理了。于是,她索性双腿乖巧地并着,手臂自然地搭在腿上,眉毛一挑,用同样的表情看回去。

车里一阵沉默,甚至还有点暗流汹涌。很快,一阵手机铃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来。林稚晚低头接电话。

“喂,是手机尾号0806的林小姐吗?我怎么没见到你人?”

林稚晚小声回答:“嗯……嗯?”

她低头看了一眼网约车软件,又抬头看了看池宴,瞬间愣住。现在打电话的这个才是网约车司机?她上错车了?看池宴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赶紧认错:“对不起,我上错车了。”

池宴嘴角勾着,笑得痞坏,没理人。

林稚晚:“那……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当成司机。”不提还好,提了池宴更懒得理她,直接问:“回家?”

林稚晚不想再面对他,下意识否认:“不!”

“嗯?”

她又撒谎了,硬着头皮说:“我突然想吃鸭血粉丝汤,就是延龄巷那家。”

“行。”

“你要一起?”林稚晚试探着问。

池宴反问:“不然呢?”他有什么必要专门送她一程。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暴露,林稚晚也不想和池宴一起吃晚饭。不过刚刚把池宴当成网约车司机了,自己在道理上输了半截,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就是我觉得鸭血粉丝汤配不上你。”

池宴:“那找个配得上我的。”

见他没听出弦外之音,林稚晚绝望地说:“那还是那家吧。”话音刚落,池宴挂好挡,往窗外看了一眼路况,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噌”地蹿出去,惯性作用令林稚晚猛地贴紧座椅靠背。

这是在马路上,不是赛道!林稚晚抓着一侧扶手,用充满谴责的目光盯着池宴。

池宴这人对开车有一种天生的专注力,只用一只手握方向盘,夜色沉浮在他的眼里,映得眼窝更加深邃,目光也更坚定。

像是锁定猎物的猎人,状态松弛,但专注。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鸭血粉丝汤店在市中心的一条小巷子里。当年临江市搞拆迁,店附近的两片区域都划进了拆迁范围,只有这条巷子没有。这些年越发破旧不堪,像是一道裂痕,钉在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的临江。

巷子口过窄,两个人只能步行进去,池宴找了个凑合的空地把车停好。

市中心,限速,就这样池宴还能把车子开得跟过山车似的。林稚晚现在只想逃,她飞快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脚迈出去。

“轰——”天边响了一声闷雷,顷刻间,暴雨如注。周围都是抱头四散且不忘低声咒骂的行人,车窗玻璃片刻之间模糊成一片。林稚晚讪讪地收回脚:“下雨了……”

池宴的目光从外面挪到她的脸上,未发一言。

行吧,他又不是瞎子,林稚晚内心嘀咕。

“我没伞,”她询问道,“你有吗?”

池宴收回视线:“没有。”

“那怎么办?”

池宴对这天气习以为常,手指骨节轻轻叩着方向盘,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等。”

林稚晚:“……”

她是道德感比较高的人,那天因为池宴的撩拨,梦里跟不确定是不是他的男人厮混,即便是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情感约束,但这种感觉宛若出轨。今天不仅上错了车还理直气壮,越发显得是自己不对。因此现在两个人相处,对于林稚晚来说,无异于钝刀割肉一般。

池宴发现了她的异常,特意放低座椅靠背,看着她,似乎笃定她会尴尬到原地爆炸。林稚晚更尴尬了,为了避免尴尬蔓延,只好没话找话。

“最近累吗?”她问,问完又觉得过分关心。

池宴微微扬了扬眉:“不累,还有时间开网约车。”

还挺记仇,林稚晚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宴嘴唇紧抿,睨她。他都回来一周多了,现在关心也太不及时了。

林稚晚本来是想顺着这个问题打听打听她那些昂贵且保存条件都有限制的衣服现在都运到哪儿了,该不会还在太平洋上漂着吧?可话到嘴边发现也不合适,又换了个话题:“蛋挞呢?”

这一下,池宴皱了一下眉。

想到池宴可能根本记不得蛋挞,她换了个直白的说法:“狗呢?”

话音一落,车里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池宴彻底将眉毛锁成一座小山,不悦显而易见。

好歹白拿了人家一套房,今天逛街出于习惯也是刷的人家的卡,如此纯洁的金钱关系面前,孤男寡女共处一车,聊一只狗多多少少有点煞风景。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稚晚解释,“我是说,你都回来了,那狗呢?” 

越描越黑。

半晌,池宴低头轻嗤一声,像是对她这段没话找话的发言表示嘲讽。声音很低哑,一点点敲得人心尖颤抖。林稚晚顺着这声安静下来。

池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想抽,但因为空间密闭,只夹在指间,没点燃。今天他大概是从公司出来的,穿了略显庄重的黑色衬衫,但依旧没那么规矩,版型挺括,肩膀平直,袖口处别了一枚机械袖扣,像是块小型机械表,时针还在走。

林稚晚就盯着他的袖口打发时间。又过了一会儿,骤雨初歇。池宴将还没抽过的那支烟扔掉,朝林稚晚扬了扬下巴:“走吧。”

 

这家鸭血粉丝汤店很有年头了,老临江人都会来吃。刚到临江那会儿,林文和就带着林稚晚来这里。

她不吃鸭血,林文和就把她碗里的都挑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还宠溺地笑话她:“阿珠娇气着呢。”

阿珠是她老家对小女孩儿的称呼,是宝贝的意思。

店很小,只有几张桌子,摆着最便宜的塑料凳,墙壁上挂着经年难以清洗的油渍,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电扇挂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转动。林稚晚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池宴有洁癖,林稚晚还以为他会厌恶这里的环境,结果他倒是很自然地跟着坐下了。他腿长,伸出桌下一点儿,一排蓝蓝绿绿的塑料椅子中间露出一截笔直修长的腿,格格不入又惹眼。林稚晚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池宴一本正经地提醒她:“林稚晚,公共场合,注意一点儿。”

林稚晚:“……”

老板娘是个微胖大娘,这么多年依旧爱穿花花的老年衫,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本子和一支笔帽早就不翼而飞的圆珠笔。

“吃点什么?”她用地地道道的临江话问。

“一碗鸭血粉丝汤,”林稚晚轻车熟路,“不要鸭血不要鸭肝多放些鸭肠。”

池宴一脸嫌弃,忍不住调侃她:“矫情啊你。”

“是啊。”

“还挺有自知之明。”

“都矫情了二十几年了。”

“那也挺不容易的。”

两个人之间突然有了点火药味儿。

“谢谢夸奖。”林稚晚挑了挑眉,“麻烦您多担待。”两个人的关系短时间内无法改变,林稚晚也不想改变自己,那就只能委屈池宴忍一忍了。

池宴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底那点笑意缓缓消失,浮上一层薄薄的冷意,目光似是打探。

“林稚晚,”池宴鲜少如此正经地叫她大名,隔着一方小桌,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嘴角露出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也没那么乖。”

别看她表面寡淡平和,无欲无求的,像个小尼姑,实际上,蔫巴坏。

“不然呢,”林稚晚手托着下巴,照旧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他,“哪个乖乖女愿意跟你啊。”

 

这碗鸭血粉丝汤吃得还算平和,但两个人之间的磁场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倒也不会影响什么,本来就是利益互换而已,只不过是过程中没把持住,有了点亲昵。

恋人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吵得昏天黑地,但他们不是,他们只要在一起够欢愉,永远都能“一夜泯恩仇”。

走出小店,巷子里路面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积水严重。池宴又走在前面挡住了光亮,林稚晚看不清路,踩了好几次水,混合着泥土的污水顺着薄薄的面料渗进鞋子里,令她更郁闷了。

走到巷口,看见池宴的车子上贴了罚单,违停。池宴没当回事,撕下来扔到林稚晚怀里:“交了。”

林稚晚疑惑:“交什么?”

“罚款啊。”

“一百四,你得还我。”

池宴:“……”

林稚晚晃了一下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她倒是没真的想让他还这一百四十块钱,就是为了坐实自己的矫情属性,可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轻松上来了。

车子开进吾悦江澜的宅子里停好,林稚晚刚准备下车,池宴就在那头落了锁。她蒙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池宴的腿上了。暧昧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发酵,升腾。

林稚晚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一尾鱼,追寻她的海,她的船,还有池宴。

外面月色暗淡,月色下,是一场经久不息、难疏难堵的洪水。

林稚晚兴起,池宴却忽然暂停。报应要来了,意识到这个事实,林稚晚的指甲狠狠地嵌进他的后背。

“今天先到这儿吧,”他忍着欲望,语气嘲弄,如同她那天戏弄他那般报复回去,“皇历上说,今天不宜行房。”

林稚晚:“……”  

素了这么久,池宴不是和尚,不可能真的不想,只是近期注定是多事之秋,吾悦江澜外世界风云骤变,而他是旋涡中心。

和风控股集团从九十年代发展至今,商业版图已涉猎诸多领域,主要有地产、金融,以及购物三大板块。近期又试水文化产业,已经是临江市的龙头企业,董事长池朝闻也多次登上胡润全球富豪榜。

然而,这样大的公司也不是全然没有过危机的。

当年,远在京城的池老爷子突发心脏病过世,和风的一笔资金被卡住,许多企业闻风而动导致和风资金链断裂。最艰难的那会儿,和风不得不断臂求生,让全资子公司和风购物接受融资,而资方恰恰是最先落井下石的明照海。融资之后,明照海出任和风购物总经理。

站在时代风口上的行业,就算是狗来管理都不会太差,更何况在此之前池家早就决定深耕互联网行业,做了很多准备。

池宴毕业于剑桥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还在上学那会儿便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和风购物数字化技术应用中心,参与搭建了和风购物线上网站以及和风购物APP的研发,又多次参与市场调研。可以说他既了解互联网底层逻辑,又对和风购物认知极深。

毕业之后,池宴顶着明照海的反对,入职总裁办公室,负责和风购物的全渠道运营和供应链,主持并购了几家垂直领域的龙头公司,可谓是小有成就。如今又在国际市场上为和风购物开辟出一片天地,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回归将和风内部的微妙平衡打破。

自打池宴回来,就有人在观察和风内部的动作。据悉,这些天池少爷待在总裁助理的办公室按部就班、朝九晚五,周一例会上还给明照海拉了椅子,相当和气。

池宴这个人,脸上永远挂着礼貌的笑容,看不出真假,也观察不出个子丑寅卯。

周五下午,和风产业园内,员工都在摸鱼,等待六点钟一到打卡下班。和风内网却悄然公布了一则公告——

关于明照海等人严重违纪的处理通报。明照海等人利用职位之便收受供应商贿赂,严重损害公司利益,免去相关职务,并录入行业失信名单,其他待查事项移交司法机关做进一步调查。

紧跟其后的是总经办发布的关于和风购物CEO职能负责人的任命通知——

池宴先生卸任和风购物总裁助理,任职和风购物总裁办公室负责人、和风文创总裁办公室负责人以及和风控股总裁。

办公室里直接炸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和风的供应链在业界一直为人诟病,各种缘由经不起细说,明照海什么德行大家心里多少清楚。

“不愧是池总,人狠话不多。”

“帅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帅。”

帅到没边儿,满足少女幻想的池宴一直就是和风女员工的话题榜榜首,不出三句,必然有人问:“池总现在有女朋友吗?”

有人打趣:“池总缺过女朋友吗?”

“那池总女朋友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我一个?”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午那会儿明照海就听到了一些风声。池宴比起他老子池朝闻,手段更是无情狠戾,想要直接把他送进监狱。变故来得太突然,明照海还没来得及转移财产,就灰溜溜地跑路了,准备乘坐私人飞机逃往瑞士,却被拦截在机场。

警车鸣笛扰乱夜晚,绚烂的颜色染上每一个水坑。明照海被警方铐住的时候,余光瞥见在警戒线外的一抹身影。

黑衣黑裤,一张俊脸,嘴角挂着生疏但礼貌的笑容,似恶魔,似修罗。潮湿的空气令人胸口发闷,明照海早就前胸后背一片汗。路过池宴时,他突然如猛兽般挣扎起来:“池宴,我当年帮了你爸不少,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这诅咒落进池宴耳朵里,他不恼反笑,在袅袅青烟里悠悠开口:“明叔叔,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做过的亏心事。”

“我做过什么亏心事,你不要胡说!”

池宴步步紧逼:“您还记得林文和先生吗?”

闻言,明照海瞳孔紧缩。当年,一辆逆行的车子撞上林文和驾驶的奥迪Q7,肇事司机逃逸,多年未能绳之以法。而那辆车挂的是明照海投资的一家物流公司的牌照,车主是明照海情妇的哥哥。

“明叔叔,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池宴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最好跟警方好好交代。想想看,令爱要是知道你还有一个家庭,会有多崩溃。”

“你!”明照海胸口堵着一口气,愤怒地用手指着池宴,“你威胁我?”

池宴冷冷地笑出声:“当年您怎么说来着?风水轮流转。”

男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在停机坪上响起,刺破黑夜。池宴在这破碎的声音里,又猛吸了一口烟,烟熏过肺,刺激又令人清醒。

跟着过来凑热闹的曲思远用手肘推了推池宴:“明照海怎么跟林先生还扯上关系了?”

池宴最讨厌跟人有肢体接触,皱着眉往旁边撤开两步:“算是巧合。”只不过是他查明照海这些年的肮脏事时,牵扯出了这么一桩。

林文和在世时,人品盒风评都极好,就算是曲思远这种混不吝的公子哥也对他尊重有加。闻言,他不禁叹息一声,下一秒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林家不是有个女儿吗?听说最近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去哪儿了,过得好不好。”

池宴把烟蒂按在车内烟灰缸里,没搭话。

倒是江珩有点印象,问他:“哪个?”

“就跟我一届的那个,长得奶白奶白的,可漂亮了,小仙女似的。”

那会儿的林稚晚跟所有学生一样,每天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扎着高马尾,就是一张脸蛋白得不像话,白玉无瑕正是如此。

池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游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你还记得不?”见池宴不搭腔,曲思远问江珩,“我当时还拉着你们跟我一起看来着呢……看了整整一个学期。”

江珩坐在后排,看了池宴一眼,淡淡地道:“有点印象,挺漂亮的。”

曲思远更来劲了:“是吧是吧,我跟人同班一整年硬是连话都不敢说。”

“毕竟小仙女就是挂在天上不能被人打扰的,咱们学校得有一半男生注意过她,”曲思远越说越来劲。

路过红灯,缤纷的光线在池宴脸上闪过,他不自觉地笑了一声。小仙女什么的他确实没有印象,就记得那姑娘外表温顺,实际上,一身反骨,敢做很多现在看来都离经叛道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曲思远拉着江珩回忆那些年。曲思远小他们俩一届,跟林稚晚是同届,还做过一年同学,记得挺多关于她的事的。

在那个看金庸武侠的年纪,身边有个清冷安静又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生,简直满足了少年对异性的所有幻想。

“她当时天天有家里的司机接送,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就是跟大家谁也不亲近,却又很有礼貌,让人挑不出错。”

“有一回班上体测跑八百米,我就想看看小仙女都要累死了会不会放弃形象。”曲思远陷入回忆,语气跟着变温柔,“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池宴的嘴唇抿得很紧。

“她应该是体育特别差,压着及格线跑完的,站在塑胶跑道上捂着胸口,眼眶粉红粉红的,要哭不哭,可叫人心疼了。”

听他这么回忆,池宴似乎也想起了一点。

有一次,他心情很差,在天台上吹风,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林稚晚抱着一本书和水杯过来的,看见了他也不躲,安安静静地倚墙坐着。仔细想想,他们将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很多很多年。当初的池宴比现在还要张狂,且不着调,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个乖乖女还故意招惹她。

“乖小孩儿,”他嫌弃彼此相安无事的相处太无聊,猛地蹲下来,如鹰隼一般的目光锁定林稚晚,语气恣意散漫,“吃糖吗?”

阳光被他挡在身后,连带着呼啸的风也安静了不少。

林稚晚愣了一下,一双无辜的眼睛睁大了些,目光从他脸上逐渐滑落到他摊开的手心上,颇为提防地抿着嘴唇。

“不敢?”池宴兴致颇好,步步紧逼,剥开一粒糖果扔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然后朝她挑衅似的挑了挑眉,像是要拉小仙女坠入声色犬马的妖精。

“放心,没毒。”

林稚晚思索了一会儿,正当池宴觉得无聊时,看到她伸出手,接过他掌心的糖果。这不是什么名贵的糖,只是池宴上午无聊,到超市随便逛顺手拿的。临江天气热,搁在口袋里化了不少,糖纸和糖都粘在一起了。

林稚晚看了看糖果再看看池宴,视线交错。池宴挑眉:“这就不敢了,怕我?”

语气里嘲讽十足,林稚晚看出他的不屑,无端生出点胜负欲,低头飞快地剥开糖纸,将晶莹剔透的糖果扔进嘴里。

“嚼一下,”池宴一步步引导她,“这糖嚼着才好吃。”

林稚晚听话,牙齿用力,“吧嗒”一声,糖果在口腔里四散,随之而来的,是蔓延至舌根的酸涩,偏苦的滋味。林稚晚酸得眉头鼻子皱在了一起。

阴谋得逞,池宴含着完整的糖果笑得前仰后合,肩胛都在耸动。那会儿的商家迎合少年的心理,研发出这种捉弄人的玩意儿,谁承想小仙女不谙世事,连这都不知道。

笑过之后,池宴就看到这样一张脸——眼角一片粉红,睫毛上沾了水汽,嘴巴却抿成一条线,模样委屈又倔强。

这就更有意思了。池宴笑得更大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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