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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词

[zhù cí]
汉语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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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词,是词类的一种,一小部分助词是源于实词的词义虚化,大部分助词都是源于实词的假借,是汉语特有的一类虚词,可以分为语气助词结构助词动态助词,其共同的特点是只有语法意义,没有词汇意义,有粘附性而不能单独使用,只能附着在其他词、词组,或是句子上,作为辅助之用。[1][23]
上古汉语里,只有语气助词和结构助词这两个区块,动态助词系统是中古汉语以后才逐步建立起来的。语气助词是指处于句首、句中或句末,具有调整句子语气或表明说话态度、感情的虚词(如「」「」「也」「矣」「乎」)。结构助词是可以标明结构关系或可改变结构性质的虚词(如「之」「者」「所」「地」「底」「个」「得」「的」)。动态助词是表示动词完成、持续、进行、经历的助词(如「了」「着」「过」)。[1-3][18][23]
中文名
助词
拼    音
zhù cí
注    音
ㄓㄨˋ ㄘㄧˊ

助词的产生

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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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汉语的助词,一般都认为分为三个区块:一是语气助词,二是结构助词,三是动态助词上古汉语里,只有语气助词和结构助词这两个区块,动态助词系统是中古汉语以后才逐步建立起来的。[1][18-20]
讨论汉语助词的产生时,应考虑到以下三个问题:

词义虚化

第一,从词义上说,除去一小部分助词是源于实词的词义虚化外,其余大部分助词也都是源于实词的假借。一小部分助词来源于实词的词义虚化,这指的是动态助词「了」「着」「过」的语法化过程。
「完成体」
表示动词完成体的最标准的语法标志,就是在动词后面加上动态助词「了」字。动词的完成体是表示动作进行的状态已经完成或结束。动态助词「了」的词义演变起点是表终了义的动词「了」字。
上古汉语前期和中期的文献里,均无发现这种「了」字。至东汉《说文解字》,收有「了」字,但这个「了」是「了戾」的「了」,与终了义无关。《说文》云:「了,也。」段注云:「尥,行胫相交也。牛行,脚相交为尥。凡二物、二股或一股结纠紾缚,不直伸者曰了戾。」「了戾」就是纠结、缠绕的意思,是个状态形容词。[18]
后三国魏张揖撰《广雅》,收有「」字。《广雅·释诂》云:「了、也。」王念孙说:「阕者,《文选·七命》注引《仓颉篇》云:『阕,也。』《燕礼》云:『主人答拜而乐阕。』」「乐阕」,就是奏乐终止,因此「了」「阕」「已」均有「讫」义。「了」的终了义,始见文献是西汉宣帝时王褒写的《僮约》:「晨起早扫,食了洗涤。」[18]
但是,总的来看,表终了义的「了」,虽然始见于上古汉语后期,可使用频率却很低。甚至可以说,整个中古汉语前期和中期都很少使用,直到中古汉语后期,即唐五代时才逐渐多起来。(或许是因为史料不如中古汉语后期多,尚未大量进入书面语言。)
如:
①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三国志·蜀书·杨仪传》)
②一手持蟹鳌,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一生。(《世说新语任诞》)
③斋吃茶。(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④事早还,莫令忧虑。(变文《伍子胥变文》)[18]
「了」由一个动词虚化为动态助词,是一个漫长的演变过程。这个语法化过程大体分为三步:
第一步:动词+(终了义)动词「毕」「竟」「讫」「了」等,构成动补结构动补短语)。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动补结构仍是词和词的结合,而不是动补式合成词,因此从语法功能上看,「毕」「竟」「讫」「了」只是表示前面动词的一种结果,补充说明前面动词所代表的动作行为的终结或完成。如:
①及琼卒归葬,稚乃负粮徒步到江夏赴之,设鸡酒薄祭,哭毕而去。(《后汉书·徐稚传》)
②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宋书·袁粲传》)
③我已饮竟,水莫复来。(《百喻经·杀群牛喻》)
④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世说新语·巧艺》)
⑤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恶。(《世说新语·雅量》)
⑥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世说新语·汰侈》)
⑦我等闻已,皆共修学。(《法华经·化城喻品》,卷三)
言已,忽然不现,还到彼国。(《维摩诘经·菩萨行品》,卷下)
⑨翰省讫,语「今且去,明可便呈。」(《宋书·吉翰传》)
薅讫,决去水,曝根令坚。(《齐民要术·水稻》,卷二)
例①一⑩,「毕」「竟」「已」「讫」等等都是同义词,因此「饮毕」又可说成「饮竟」,「看毕」又可说成「看竞」「视讫」。[18]
南北朝时期,极少用「了」字。偶有用者,「了」亦与「毕」「竟」「已」「讫」无异。请比较:
铰了,更洗如前。(《齐民要术·养羊》注,卷六)
铰讫,于河水之中净洗羊,则生白净毛也。(《齐民要术·养羊》,卷六)
「动+毕/竟/已/讫」这一格式,整个中古汉语时期都是这样沿用下去的。直到唐五代,又增加个「却」字。「却」与「毕」「竟」「已」「讫」基本同义,这只是词汇更替问题,不是语法问题。如:
舞毕,因谢曰:「仆实庸才,得陪清赏,赐垂音乐,惭荷不胜。」(唐·张鷟:《游仙窟》)
②三人议毕,即俟晨去。(《祖堂集》,卷五)
言竞,身亡。(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
④惠问已,即识大意。(唐·法海:《六祖坛经》)
⑤太子闻已,欢喜非常。(变文《八相变》)
⑥老人言讫,走出寺门。(变文《庐山远公话》)
浴讫,端坐长往。(《祖堂集》,卷六)
⑧十娘见诗,并不肯读,即欲烧却。(唐·张鹭:《游仙窟》)
⑨大师曰:「佛殿前一搭草,明晨粥后刬却。」(《祖堂集》,卷四)[18]
值得注意的是,只是到了唐五代,亦即中古汉语后期,语言中「动+了」这一动补格式才逐渐多起来。应强调的是,这时的「了」仍是动词,还不是动态助词。如:
①愿闻先圣教者,各须净心,闻了愿自除迷,于先代悟。(唐·法海:《六祖坛经》)》
②老宿云:「初造此菩萨时,作了便裂,六遍捏作,六遍颓裂。」(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
③拖出军门,斩了报来。(变文《韩擒虎话本》)
④军官食了,便即渡江。(变文《伍子胥变文》)
整个中古时期,这种「了」都是十足的动词,因为它们前面仍可接受副词修饰。如.
①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后汉书·张禹传》)
②昔有一人与他妇通,交通未竟,夫从外来。(《百喻经·摩尼水窦喻》)
辞违已了,(惠能)便发向南。(唐·法海:《六祖坛经》)
④子胥哭已了,更复前行。(变文《伍子胥变文》)[18]
第二步:动词宾语+(终了义)动词「毕」「竞」「已」「讫」「了」等,构成动宾补结构。
这一语法格式,主要是从中古汉语中期开始的,此后一直沿用下去,直至唐宋时代。如:
读策毕,太尉奉上玺绶,即皇帝位,年十三。(《后汉书·孝安帝纪》)
②胡饮酒毕,引佩刀自刺,不死,斩首送京邑。(《宋书·邓豌传》)
③(谢公)看书竟,默然无言。(《世说新语·雅量》)
④尔时,五百阿罗汉于佛前得授记已,欢喜踊跃。(《法华经·五百弟子授记品》,卷四)
⑤小儿面患皴者,夜烧梨令熟,以糠汤洗面讫,以暖梨汁涂之,令不皴。(《齐民要术·种红蓝花、栀子》注,卷五)
⑥余读诗讫,举头门中,忽见十娘半面。(唐·张鷟:《游仙窟》)[18]
⑦神秀上座,题此偈毕,归房卧,并无人见。(唐·法海:《六祖坛经》)
⑧每称名竟,皆唱:「唯愿慈悲,哀愍我等…」(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⑨子胥闻此语已,即知是船人之子。(变文《伍子胥变文》》
⑩第三日早,若水等诣军前谢国相讫,若水曰:「某等昨日尝以国事上冒台严…」(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靖康大金山西军前和议录》,卷五十五)
到了唐五代,「动+宾+了」这一格式才逐渐多起来,但其中的「了」字,仍然是动词。如:
①大师说法了,韦使君、官寮、僧众、道俗,赞言无尽,昔所未闻。(唐·法海:《六祖坛经》)
②大师说偈已了,遂告门人曰:「汝等好住,今共汝别。」(唐·法海:《六祖坛经》)
念佛了,打槌随意,大众散去。(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④照仪已破,今未除者,唯是天下寺舍,兼条流、僧伲都未了,卿等知否?(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
⑤(子胥)作此语了,遂即南行。(变文《伍子胥变文》)
答语已了,留船即去。(变文《伍子胥变文》)[19]
第三步:「动词+了+宾语」,是「了」演变为动态助词的最终语法格式。
「了」虚化为动态助词,唐五代时已萌芽,北宋时已有所发展,而最终完成当在南宋时代。如:
①各请万寿暂起去,见了师兄便入来。(变文《难陁出家缘起》)
②且依了义教,犹有相亲分。(《祖堂集》,卷四)
③北朝自行遣了萧扈、吴湛,括怎生得知?(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④学者用了许多功夫,下头须落道了,是人异教。(《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但是这一时期,作为表示动作完成体的动态助词「了」字,还不十分稳定:当用「了」时,也有用「却」的,这说明对「了」的选择,并未最后确定。如:
①我舜子小,失却阿娘,家里无人主领。(变文《舜子变》)
②贪看天上月,忘却室中灯。(《祖堂集》,卷十五)
③僧众才集,和尚关却门便归丈室。(《祖堂集》,卷十九)
④后来萧禧已受却圣旨,更无商量,遂改臣等作回谢。(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三)[19]
但到了南宋时代,「了」已彻底虚化为动态助词「了」字。「了」作为汉语动词完成体的语法标志,已正式完成。如:
①某尝叹息,以为此数人者,但求文字言语声响之工,用了许多工夫,费了许多精力,甚可惜也。(《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似哑子吃了黄柏,教我苦在肚皮里。(《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
③婆婆忘了你容仪。(《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
至于到了近古汉语中期,动态助词「了」已得到广泛应用。如:
①志若有了志向,心便有个主张,不妄动了。(元·许衡:《鲁斋遗书·大学直解》,卷四)》
②谁知母亲还了香愿,在房店中已自死了。(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四出)
③伟王看了郭威背上杖疮,便不疑他。(元·无名氏:《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上》)
④与达达厮杀,多抢得人马,唐太宗将自骑的马与了他,做光禄大夫。(《皇明诏令·戒论管军官敕》)
⑤我这两个小厮,不想走到这穷子坟上,带了穷气回去。(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二折)
⑥我今日放鹰,得了一个野鸡。(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动态助词「了」产生之后,遇到「动词+了+○」句式,这种「了」既是动态助词,也是句末语气助词,它是兼具两种助词性质的。[19]
①李靖来云:「御笔皇帝见了,与诸郎君商量,亦不多也。」(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茅斋自叙》,卷十四)
②譬如人有大宝珠夜糊欠失了,不著紧寻,如何会得?(《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头发剪了,终须再长。(《张协状元》,第二十出)
但当遇到「动词+了+宾语+了」句式时,这说明句末语气助词已彻底从动态助词「了」中分化出来,两种「了」的语法性质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动态助词,是表示动词完成体的;一个是句末语气助词,是表示全句语气的。如:
①今见看《诗》,不从头看一过,云:「且等我看一个,却看那个。」(《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某之说却高了,移这位置。(《朱子语类》,卷十六)
③这店里都闭门子,怕有甚么人来?(《老乞大》)[19]
乙、持续体
汉语动词,不论是持续体,还是进行体,都是从动词「着」演变过来的。动词的持续体,表示动词所处的状态正在持续、延长。动态助词「着」的词义演变起点是表示附着义的动词「着」字。「着」,今音zhuó,形本作「」,为行文方便起见,今一律作「着」。「着」,动词,有触及、附着、依附、放置诸义。如:
①秋七月戊戌,楚子与若敖氏战于皋浒。伯棼射王,汏辀及鼓跗,于丁宁。(《左传·宣公四年》)
②宅舍附地之体,列宿天之形。(《论衡·祀义》)
③且口乎体,口之动与体俱。(《论衡·雷虚》)
④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背后。(《世说新语·雅量》)
例①,「着」,触及。例②,「着」,附着。例③,「着」,依附。例④,「着」,放置。「着」进一步引申,其穿戴义、执着义也可叫「着」。如:
①太傅时年七八岁,青布裤。(《世说新语·德行》)
②(山羌)不知之,应在手者于脚上,应在腰者返头上。(《百喻经·山羌偷官库衣喻》)
③武帝着邪道,不识正法。(唐·法海:《六祖坛经》)[19]
但是,应当知道,作为动态助词「着」的词义演变起点应是动词「着」的附着义。动态助词「着」,作为动词持续体的语法标志,其语法化过程有以下三步:
第一步:动作动词+着+处所补语
「动作动词+着+处所补语」,这是动词「着」虚化为动态助词的起始性结构。在这种结构中,「着」是个实实在在的动词,「着」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属于并列结构。动作动词所表示的具体动作,要借助「着」落实在具体处所上,因此「着」有安置义,「着」后又必须有处所补语。如:
①又舍利佛,十方世界所有诸风,菩萨悉能吸着口中,而身无损,外诸树木,亦不摧折。(《维摩诘经·不思议品》,卷中)
②今进不赦谅禁白其命,退不彰其罪,闭着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观国,或疑此举也。(《三国志·魏书·高柔传》)
③苍头子密等三人因宠卧寐,共缚着床。(《后汉书·彭宠传》)
④蓝田爱念文度,肯兆钻糊虽长大,犹抱着膝上。(《世说新语·方正》)
⑤候实开,便收之,挂着屋里壁上,令荫干,勿使烟熏。(《齐民要术·种茱萸》,卷四)
⑥而彼仙人寻即取米及胡麻子,口中含嚼,吐着掌中。(《百喻经·小儿争分别毛喻)[19]
例①一⑥,诸句中的「着」,绝不可释为介词「在」。它是个实实在在的动词,表安置义。「着」的这一用法,直到中古汉语后期,仍然如此。如:
⑦从京将来圣教功德帧及僧服等,都四笼子,且寄着译语宅里。(唐·[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
⑧舜得母钱佯忘,安着迷囊中而去。(变文《舜子变》)
之所以认定这类结构中的「着」仍是动词,并与前面动词构成并列关系,是因为语言中还存在「动作动词+宾语+着+处所补语」这样的结构。如:
①遂就床缚之,将出到界,自解其绶以系督邮颈,缚之着树,鞭杖百余下,欲杀之。(《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裴注)
②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着肩上,急执之。(《搜神记》,卷十六)
③譬如写水着地,正自纵横流漫。(《世说新语·文学》)
掐心着泥中,亦活。(《齐民要术·种兰香》,卷三)
⑤我今宁可截取其鼻着我妇面上,不亦好乎?(《百喻经·为妇贸鼻喻)[19]
第二步:非动作动词+着+对象宾语。
「非动作动词+着+对象宾语」,这是动词「着」虚化为动态助词的中介性结构。在这类结构中,由于对象宾语的引进,使得「着」与其前面动词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已由原来的并列结构变成动补式合成词。这样,就促使「着」的词义已相当虚化了。曹广顺认为,这类结构在汉译佛经中已经出现了。如:
①迦弥尼鬼者着小儿乐着女人。(《童子经念诵法》,《大藏经》,卷十九)
②不留心于无明,贪着世间。(《大宝积经》,卷九十三,《大藏经》,卷十一)
曹广顺又说:「『着』字表示这些动作附着在这些对象上,因此就隐含有一种动作持续或获得结果的意思。但从意义和词性上看,这些『着』仍都是动词。」例①②,「乐着」「贪着」,不论是看成动补式合成词,还是看成动补式词组,都可商议,但「乐着」「贪着」,已不可能再是个并列结构,否则「着」的虚化路线是很难设计的。在唐以前,即中古汉语的前期和中期,「非动作动词+着+对象宾语」这类句式是很少见的。这样的语言信息也就预示着动态助词「着」很难在唐以前发生。如:
①诸子幼稚,未有所识,恋着戏处,或当堕落,为火所烧。(《法华经·譬喻品》,卷二)
②冻树者,凝霜封着木条也。(《齐民要术·黍穄》注,卷二)
③而诸比丘不奉佛教,贪求利养,诈现清白,静处而坐,心意流驰,贪着五欲,为色、声、香、味之所惑乱。(《百喻经·奴守门喻》)[19]
第三步:可持续动词+着+(对象宾语)。
「可持续动词+着+(对象宾语)」,这是动词「着」虚化为动态助词的终端性结构。蒋绍愚说:「『着』的历史变化,是和『着』前面的动词性质有关的。」
所谓「动词性质」,这不仅同动词的词义有关,而且也必然同动词的分类有关。就动词的状态而言,「着」前的动词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可持续动词,另一类是不可持续动词。前类多由行为动词、心理动词及感知动词等动词充当;后类多由动作动词充当。[19]
当「着」前动词由可持续动词充当时,就要借助「着」,把这种状态施及「着」后的对象宾语上。这种「传导」的结果是必然使「着」的词义、词性也发生变化:由原来的附着义变为持续义,其词性也由实实在在的动词变为一个动态助词。当「着」变成动态助词之后,它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也随之而变:既不是并列关系,也不是补充关系,而是附缀于动词之后的附加关系,虽然它并不是动词的构词成分。[19]
一般认为,汉语动词的持续体从晚唐五代起正式形成之后,就一直沿用下去。如:
①太子年登拾玖,恋着五欲。(变文《八相变》)
②凤池云:「守着合头,则出身无路。」(《祖堂集》,卷六)
③曾点底,须子细看他是乐个甚底,是如何地乐,不只是圣人说这个可乐,便信着他。(《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④不如上国,追寻着丈夫。(《张协状元》,第三十出)
⑤洪义心肠,倒大来乖劣,专等着刘知远。(《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⑥所以君子常常要存着这心,以检求其身。(元·许衡:《鲁斋遗书·大学直解》,卷四)
⑦你每回去催员员行着好勾当,休污了父亲的好名。(明·刘仲璟:《遇恩录》)
⑧锺会是魏元帝时人,做司徒,教他提调关中的军马,却要谋反,只怕着邓艾一个人,不曾反里。(《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动词的持续体形成之后,如果「着」后面的宾语是个零位,那么句子的动词就常常由状态动词充当。状态动词说的就是一种状态,是可以持续的。如:
①(黄雀)见他宅舍鲜净,便即穴白占着。(变文《燕子赋》一)
②百理具在,平铺放着。(《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19]
③你我直迷着,那言语煞有意,来者使臣却也敢向前覆事,也不可得。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二)
④闲时也须思量着。(《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孩儿且放心着。(《张协状元》,第二十七出)
⑥做好的事,着人学着。(元·贯云石:《孝经直解》)
⑦众军每赞叹着。(《皇明诏令·谕武臣恤军敕》)
⑧恁每都在这里歇着。(明·刘仲璟:《遇恩录》)
⑨他都在地上跪着,进马怎么行得?(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⑩你且住着。(《老乞大》)[20]
丙、进行体
汉语动词的进行体和持续体本来就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两者密不可分。周生亚认为动词的进行体来源于动词的持续体,其产生时间应与持续体相同或稍后,其演化路线也应与持续体相同。[20]
前面说过,就动词的状态而言,「着」前面的动词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可持续动词,另一类就是不可持续动词。这不可持续动词多由动作动词充当。动作动词,一般说来,其动作是不可持续的。不可持续就是说动词所呈现的状态是短暂的。这样一来,动词后面的「着」字,只能表示这种状态是正在进行着,而不可能是持续的。如:
①净能都不忙惧,收氈盖着死女子尸,钉之内四角,血从氈下交流,看人无数。(变文《叶净能诗》)
②后母一女把着阿爷:「煞却前家歌(哥)子,交与甚处出坎(头)?」(变文《舜子变》)
③岩云:「如无灯夜把着枕子。」(《祖堂集》,卷五)
④先生曰:「公常常缩着一只手,是如何?」(《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如战陈厮杀,擂着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莫便回头始得。(《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⑥悠悠的品着鹧鸪,雁行般但举手都能舞。(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四折)
⑦莫想青凉伞儿打,休指望坐骑着鞍马。(《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⑧皇甫殿直一只手捽着僧儿狗毛,出这枣槊巷,径奔王二哥茶坊前来(明·洪鞭:《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⑨我拿着马,你净手去。(《老乞大》)
©我的官人洗手时,递着揩手的手帕时,好歹也说得一句话。(明·哈铭:《正统临戎录》)[20]
由以上引例可知,说汉语动词的进行体也是产生于晚唐五代应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到了宋代以后,才更加成熟、更加普遍而已。汉语动词的进行体与持续体有时也是很难分明的。凡是能持续的动词,其状态也往往正在进行,但反过来却不一定。因此,当「状态动词+着+○」句式出现的时候,就可以认定动态助词「着」,既是持续体,也是进行体的语法标志。[20]
丁、经历体
动词的经历体,是表示动作行为曾是一种经历、体验,同时也表明这种经历、体验已成为过去。动词经历体的典型语法标志是在动词后加上动态助词「过」字。「过」,原本也是个动词,本义就是经过,所以《说文》曰:「过,度也。」文献用例如:
①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孔氏之门者。(《论语·宪问》)
②(姜氏)将行,哭而市曰:「天乎,仲为不道,杀嫡立庶。」(《左传·文公十八年》)
③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其门而不入。(《孟子·滕文公上》)
动态助词「过」,其语法化过程也主要有以下三步:[20]
第一步:趋向动词+过+处所宾语。
「趋向动词+过+处所宾语」,「过」是个动词,它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是并列结构。但这种句式在上古汉语是很难找到的,它主要是从中古汉语开始的。如:
①有县农行过舍边,仰视,见龙牵车。(《搜神记》,卷三)
②八月丙寅,京师大风,蝗虫飞过洛阳。(《后汉书·孝安帝纪》)
③王子猷行过吴中。(《世说新语·简傲》)
这种句式,甚至到了中古汉语后期及近古汉语时仍能见到。如:
④使君得对,趋过萧墙,拜舞叫呼万岁。(变文《韩擒虎话本》)
⑤张轸带了本朝银牌,走过南界,须先以见还。(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燕云奉使录》,卷十五)
⑥半陂泊,根寻到天晚,夜深不敢依门户,跳过墙来见新妇。(《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例①②,「行过」「飞过」,就是「行而过」「飞而过」。下分析同。[20]
第二步:非趋向动词+过+○
「非趋向动词+过+○」,这是动词「过」虚化为动态助词的中介性结构。动词「过」的词义虚化,实际上是从它前面动词的“非趋向化”开始的。动词的「非趋向化」,也就是词义的泛化,因此要求「过」的后面也不再续接处所宾语。但是,这种中介性结构,「过」仍当认为是个动词,它和前面动词的关系,应是一种动补关系,「过」表示一种趋向或结果。如:
①远公对曰:「贱奴念得一部十二卷,昨夜总念过。」(变文《庐山远公话》)
②丞相遂令人用番书译过,共传看后大喜。(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二)
③当时史官已被高祖瞒过。(《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④想经礼,圣人平日已说底都一一理会了,只是变礼未说,也须逐一问过。(《朱子语类·训门人》)[20]
第三步: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
「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这是动词「过」虚化为动态助词的终端性结构。这种句子中的「过」,已彻底虚化:它不再表示动作的空间移动或趋向,而只是表示前面的动词所具有的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就是指该动词所体现的曾经有过的一种经历或体验。因此,「过」和前面动词的语法关系,既不是并列关系,也不是动补关系,而只是附缀于动词之后的附加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过」的后面可以再续接对象宾语。如:
①颖又顾臣评日:「前来侍读说道,鸿和尔大山、天池子曾有北朝国信使带过圣旨去定了界至,怎生道不知国信使是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②那张介元教请过员梦先生。(《张协状元》,第四出》
③闹中(躲)器械,扯得兜毛(鍪)侧。(《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二)
④你休说此话,我方才告过官人,乞了半日假,扶你去太医家讨些药吃。(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三折)[20]
「非趋向动词+过+对象宾语」这种句式主要出现在宋代以后,因此周生亚断定:动态助词「过」产生在宋代。
以上就是对汉语动词「体」的粗略的历史描写。从论述中可知,动态助词「了」「着」「过」的产生和发展,并不是同处于一个历史平面之上的。与「了」「着」相比,「过」的发展始终处于弱势地位。究其根本原因,恐怕同动词的经历体与完成体的相互关系有关。这个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汉语动词时体语法范畴的表达,周生亚主张限定在三时四体的范围之内。「三时」是指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四体」是指完成体、持续体、进行体和经历体。有的著作把动词「体」的范围扩充得很宽,混淆了词法和句法的界限,这不太可取。如把「动+起/起来」称为「起始体」,「动一动」称为「尝试体」,「动+来+动+去」称为「反复体」,「动+了+动」称为「间歇体」,以及「动+下下来」称为「终止体」,等等,这些说法都有待于进一步研究。[20]
关于汉语动词「体」形成的历史机制。
说汉语动词「体」形成的历史机制,其实就是讨论动词「体」的产生的历史条件问题。这个条件,可以从两大角度去观察:一是从外部来说,汉语动词「体」是从「时」的语法范畴发展出来的;二是从内部来说,动词「体」的产生有其本身的词义条件和结构条件。
先说第一点。汉语动词「体」的概念来源于「时」的概念,汉语动词先有「时」,后有「体」。上古汉语没有「体」的语法标志,中古汉语前期和中期也没有。汉语动词「体」的产生主要是从中古汉语后期和近古汉语前期才开始的。语法范畴是指概括成类的语法意义的总和。汉语动词由时的语法范畴,过渡到时体语法范畴共存状态,是动词表达上的一大进步。有的学者认为,「时」是从过程角度认识动词的,因而有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体」是从一个点上,即从情态或情貌上关注动词的一种状况,因而有完成体、持续体、进行体和经历体等等。这话是很有道理的。总之,汉语「时」与「体」的关系,是应很好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20]
再说第二点。
汉语动词「体」的产生也有其内部条件。概括起来,就是三点:
第一,「了」「着」「过」置于动词之后,是动态助词产生的首要的结构条件。
前面说过,当「了」「着」「过」最初单用时,都是典型的单音节动词。但是当它们处于另一个动词之后,一起充当谓语的时候,就为后来的词义虚化找到了一个起始性的结构位置。
这个位置是十分优越的:由于它们是处于另一个动词之后,不论与前面的动词是并列关系或补充关系,都不会成为语义的关注焦点;但当它们后面再出现其他句子成分时,却又成为夹在两种成分之间的「传导性」或「中介性」的成分。然而,正是这样的身份,却很容易使「了」「着」「过」的词义和功能都发生变化。
第二,「了」「着」「过」前面动词的词汇意义和动词类型的变化,都为动态助词的产生提供了语义条件。
如「动作动词+着+处所补语」结构,当「着」前动词不再由动作动词充当时,「着」也就失去了安置义,词义进一步虚化,「着」后的成分也发生了变化,由处所补语变为对象宾语。又如「趋向动词+过+处所宾语」结构,当「过」前动词不再由趋向动词充当时,「过」也不再表示趋向动作,词义开始虚化,最后变成只是表示动作所处一种经历状态的语法标志。
第三,「了」「着」「过」后再续接宾语,是动态助词产生的关键结构条件。
「了」「着」「过」最终演变为动态助词,其中有一个共同环节,就是「了」「着」「过」后面都可以带上对象宾语。「了」「着」「过」后面续接宾语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促使它们和前面的动词结合得更紧,并在「传导」动词的作用时又悄悄地改变了自己的词义和结构功能。如「读策毕」「看书竞」「念佛了」等结构,宾语「策」「书」「佛」显然阻隔了动词和「毕」「竞」「了」的结合。但是当宾语处于终了义诸动词之后,这些动词词义也开始变化了,并最终整合成一个「了」字:由一个实实在在的动词,最后虚化成一个表示完成体的语法符号。[20]

词义假借

语气助词结构助词的来源,从词义上看,几乎无一不是实词假借的结果,下面以语气助词为例,简要论述之。[1]
《说文》云:「女阴也。」段注云:「此篆女阴是本义,假借为语词,本无可疑者,而浅人妄疑之。许在当时必有所受之,不容以少见多怪之心测之也。」由此可知,文献中「也」字用为语气助词,都是假借名词而为之。如:
①雍可使南面。(《论语·雍也》)
②公子州吁,嬖人之子。(《孟子·告子下》)[1]
《说文》云:「,语已词也,从矢,声。」段注云:「『已』『矣』叠韵,已,止也。其意止,其言曰矣。」「矣」的本义不明。《说文》已将「矣」字定性为「语已词」,这不应是本义。从段注来看,「矣」「已」相通,古代文献中的用例也确实如此。由此可断定,语气助词「矣」当是由动词」假借而成。[1]
金文无「矣」字,但「已」却可以用为语气助词。「矣」用于句末,表示一种陈述语气,或强调某种情况已经发生或即将发生。如:
①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论语·雍也》)
②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左传·僖公五年》)[1]
《说文》云:「乎,语之馀也。从兮,象声上越扬之形也。」段注云:「『乎』『』叠韵,意不尽,故言『乎』以永之,班史多假『』为『乎』。」甲骨文金文中已有「乎」字。[1]
古代「乎」「呼」同形,「乎」当是「」的古字。甲骨文、金文中,「乎」都是个纯粹的动词,多用于呼召、命令之义。如:
①甲子卜,决雀弗其王族来。(《合》,302)
②王尹氏册令膳夫克。(《克鼎》)
由此可知,语气助词「乎」当是由动词「乎」假借而成。「乎」用于句末,常表示疑问、反问语气,如:
①冯公有亲?(《战国策·齐策四》)
②学而时习之,不亦说?(《论语·学而》)[1]
《说文》云:「焉,焉鸟,黄色,出于江淮。」(按:断句本《说文解字注》)段注云:「今未审何鸟也,自借为助词而本义废矣。」由此可知,「焉」本是一种鸟名,其用为代词、语气助词者均为假借名词而成。[1]
语气助词「焉」字用于句末,主要表示一种陈述语气或兼有指代性质的一种语气词。如:
①击之,必大捷。(《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②积土成山,风雨兴。(《荀子·劝学》)[1]
《说文》云:「哉,言之间也,从口,𠳆声。」段注云:「《释诂》:『孔、魄、哉、延、虚、无之言间也。』许分别释之,曰『哉』为言之间。锴云:『若《左传》「远哉遥遥」,《论语》「君子哉若人」是,「哉」为间隔之词。』按:如锴说,则必句中乃为言之间,岂句末者?非耶。句中『哉』字皆可断句。凡两者之际曰『间』,一者之竟亦曰『间』,一之竟即两之际也。言之间歇多用『哉』字。」[1]
《说文》的本意是想从「哉」在句中的位置去说明「哉」的用法和意义。其实,这都不是本质问题。甲骨文中「哉」作「𢦒 」,本是动词,有伤害义。如:
①贞:𢦒周?十二月。(《通纂》,540)
②余受又又,不𢦒?(《合集》,36511)
甲骨文中,「𢦒」与「才(在)」亦相通,所以「亡才」即「无𢦒」。如:
①辛丑贞:王其狩,亡才。(《屯南》,1128)
「哉」与「才」通,「才」甲骨文诸形象草木从地表冒出,初生初始之形,所以「哉」字亦有始义。
《诗经·大雅·文王》:「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周,侯文王孙子」,郑玄笺云:「哉,始。」始即创始之义。[1]
总之,语气助词「哉」,最初也是个动词,其义为创伤或创始。它作为一个语气助词,也是假借动词而成。语气助词「哉」,并非一定处于句中起间隔作用,而是常常用于句末,表示感叹或疑问语气。如:
①子玉无礼!(《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②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孟子·离娄上》)
有时为了表达强烈的感情,处于句子末尾的「哉」字也可反置于主语之前,此即徐锴所说的「间隔之词」。如:
①南宫适出,子曰:「君子若人,尚德若人。」(《论语·宪问》)
②大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孟子·梁惠王下》)[1]

扩展句子的需要

第二,从结构上说,助词的担榆产生也是扩展句子的需要。
在这方面,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结构助词「之」「者」「所」的语法作用问题。如:
①不虞君涉吾地也,何故?(《左传·僖公四年》)
②宋殇公即位也,公子冯出奔郑。(《左传·隐公四年》)
③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其自视也亦若此矣。(《庄子·逍遥游》)
④仲子居之室试尝催,伯夷之筑与,抑亦盗拓之筑与?(《孟子·滕文公下》)
例①—④, 「之」「者」「所」,都是结构助词。从用例上看,这些「之」「者」「所」,在句子结构扩展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例①, 「君涉吾地」,原本是一个小句子,或称「主谓结构」。现在在小主小谓之间加进一个「之」字,就可使原来的结构充当另一个句子的宾语。这样一来,不仅丰富了汉语宾语的类型,而且也使整个句子得到扩展。
例②, 「宋殇公即位」,原本也是个句子,现在却在主谓之间插进一个「之」字,使原句的句意变得不太确定,语意也变得不够完整。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引出下半句话才能圆满收场,所以这类「之」字的作用,也是在扩展句子结构:使一个单句变成了复句
例③, 「者」的作用,非常之大。「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本是四个小句子,现在借助一个「者」字把它们联合起来,变成一个并列结构,然后又去作另一个句子的主语。这样一来,汉语主语的结构类型就更丰富了,句子结构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例④「所居」「所筑」「所筑」,三个「所」字都是加在动词之前,使原来的动词改变了词性,变成了一个名词性成分,然后再去充当句子的定语谓语,可见「所」字的语法作用也是很大的。[1]

语言精密化之需

第三,从表达上说,助词的产生也是语言日益精密化的需要。高名凯说过:「一般语言学家只注意到语言之表达思想,所以就说语言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其实,语言的作用,不但是在于通过表达思想造成交际工具,同时也在于表达感情,表达意志。」这「表达感情,表达意志」的一个重要手段,在周生亚看来,就是要借助语气的表达去完成。[1]
语气也是一种语法范畴,它表示说话人对陈述内容的一种态度。汉语有各种各样的语气助词,它们是人们表达思想感情的重要载体,也是汉语日益走向精密化的一个重要标志。
汉语语气助词,从产生到发展,经历一个不小的演变过程。在早期的汉语材料里,如甲骨文金文,是很少使用语气助词的。汉语语气助词的大量使用是从上古汉语中期,亦即东周春秋战国时代才开始的。如:
①东土受年?南土受年?西土受年?北土受年?(《合集》,36975)
②甲午卜,𡧊贞:西土受年?贞:西土不其受年?(《乙》,3409)
乌呼,[走+䍜]余小子,圂湛于艰,永恐先王。(《毛公鼎》)
④王曰:「父厝,,曰彶兹卿事寮,大史寮于父即尹。」(《毛公鼎》)
例①②,甲骨文例,问句一律不用疑问语气词。例③④,金文例,两句也不见语气助词。《毛公鼎》,西周宣王时器,全文499字,也仅见两个叹词而已,一个是「乌呼」,一个是「已」。[1]
但是,到了东周战国时代,情况已有所不同。如:
⑤三十三年,单父上官冢子喜所受坪安君者也。(《平安君鼎》)
例⑤, 《平安君鼎》,战国时卫国器,全文计79字,却出现了句末语气助词「也」字两次。这个例子是颇有启发性的,足见语气助词的发展是一个缓慢过程。[1]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句末语气助词系统已完全建立起来,这在传世文献中已经反映出来。如:
①子曰:「回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论语·先进》)
②不动心有道?(《孟子·公孙丑上》)
③卫人有恶人,曰哀骀它。(《庄子·德充符》)
④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荀子·劝学》)
⑤当是时也,危,天下岌岌。(《韩非子·忠孝》)[1]

助词的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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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汉语的助词,可以分为三类:一是语气助词,二是结构助词,三是动态助词。上古汉语没有动态助词,这里只谈语气助词和结构助词。

语气助词

语气助词是指处于句首、句中或句末,具有调整句子语气或表明说话态度、感情的虚词。古代汉语语气助词可以分为三个小类:、句首语气助词、句中语气助词、句末语气助词。
  • 句首语气助词
有的著作将句首语气助词、句中语气助词看作是「语助词」,而将句末语气助词看作是「语气词」。这样分类的前提条件,自然是认为「语助词」不是表达语气的。「语助词」如果不表示语气,那它「助」的又是什么呢?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困惑不解的问题。
语气助词是一个历史概念,句首语气助词、句中语气助词和句末语气助词,它们不是处于同一个历史平面上的。「语助词」和「语气词」的划分,很可能是割断了两者之间的历史联系。[2]
上古汉语常见的句首语气助词有「」「」「」「越若」「曰若」「粤若」「」等。句首语气助词处于句首,多有提示话题的作用或表达强调、引人关注的语气。如:
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违卜?(《尚书·大诰》)
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尚书·召诰》)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尚书·尧典》)
为改岁,入此室处。(《诗经·豳风·七月》)
国君好仁,天下无敌。(《孟子·离娄上》)
詹雒尹,毋远天室。(《史记·周本纪》)
粤若来三月,既死霸,粤五日甲子,咸刘商王纣。(《汉书·律历志下》)[2]
  • 句中语气助词
上古汉语常见的句中语气助词,有「曰」「」「于」「」「言」等等,它们主要用于《诗经》之中。
句中语气助词多处句中动词之前,具有明显的协调句式、舒缓语气的作用。如:
①我东归,我心西悲。(《诗经·豳风·东山》)
②洒扫穹室,我征至。(《诗经·豳风·东山》)
③之子归,宜其室家。(《诗经·周南·桃夭》)
污我私,浣我衣。(《诗经·周南·葛覃》)
⑤静思之,不能奋飞。(《诗经·邶风·柏舟》)[2]
  • 句末语气助词
句末语气助词,亦即一般语法著作所说的「语气词」。
句末语气助词是表达整个句子的语气的。其所表达的语气,如陈述、疑问、祈使、感叹等等,都是由全句的语意决定的。
上古汉语常见的句末语气助词,有「也」「矣」「焉」「耳」(表示陈述语气),「乎」「与」「邪」(表示疑问语气),「也」「矣」「乎」(表示祈使语气),「哉」「乎」(表示感叹语气),等等。如:
①非敢后也,马不进。(《论语·述而》)
②不可,吾既已言之王。(《墨子·公输》)
③击之,必大捷。(《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④口耳之间,则四寸。(《荀子·劝学》)
例①—④,表示陈述语气的用例。
又如:
①贤者亦有此乐?(《孟子·梁惠王上》)
②滕,小国也,间于齐楚,事齐,事楚?(《孟子·梁惠王下》)
③子非三闾大夫?(《楚辞·渔父》)
④子之师谁?(《庄子·田子方》)
例①—④,表示疑问语气的用例。
又如:
①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②王曰:「吾欲以国累子,子必勿泄!」(《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③回虽不敏,请事斯语。(《论语·颜渊》)
④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反国统万人!(《战国策·齐策四》)
例①—④,表示祈使语气的用例。又如:
①周监于二代,郁郁!(《论语·八佾》)
②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孟子·离娄上》)
③善,技盍至此!(《庄子·养生主》)
④天,天,赵氏孤儿何罪?(《史记·赵世家》)
例①—④,表示感叹语气的用例。[2]

结构助词

所谓结构助词,是指那些可以标明结构关系或可改变结构性质的虚词。
上古汉语最常见的结构助词是「之」「者」「所」三个词。如:
①四海内,皆兄弟也。(《论语·颜渊》)
②天下无道也久矣。(《论语·八佾》)
③皮不存,毛将安傅?(《左传·僖公十四年》)
④往不可谏,来犹可追。(《论语·微子》)
⑤贤识其大者,不贤识其小者。(《论语·子张》)
⑥师之为,郑必知之。(《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⑦其北陵,文王之避风雨也。《左传·僖公三十二年》)[3]

动态助词

动态助词「了」「着」「过」是表示动词完成、持续、进行、经历的助词,产生于唐宋时期,可以分为完成体持续体进行体经历体[18]
动词的完成体是表示动作进行的状态已经完成或结束,最标准的语法标志就是在动词后面加上动态助词「了」字。
①各请万寿暂起去,见了师兄便入来。(变文《难陁出家缘起》)
②且依了义教,犹有相亲分。(《祖堂集》,卷四)
③北朝自行遣了萧扈、吴湛,括怎生得知?(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④学者用了许多功夫,下头须落道了,是人异教。(《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
「了」虚化为动态助词,唐五代时已萌芽,北宋时已有所发展,南宋时代彻底虚化为动态助词。[19]
持续体,表示动词所处的状态正在持续、延长。
一般认为,汉语动词的持续体从晚唐五代起正式形成之后,就一直沿用下去。如:
①太子年登拾玖,恋着五欲。(变文《八相变》)
②凤池云:「守着合头,则出身无路。」(《祖堂集》,卷六)
③曾点底,须子细看他是乐个甚底,是如何地乐,不只是圣人说这个可乐,便信着他。(《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④不如上国,追寻着丈夫。(《张协状元》,第三十出)
⑤洪义心肠,倒大来乖劣,专等着刘知远。(《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⑥所以君子常常要存着这心,以检求其身。(元·许衡:《鲁斋遗书·大学直解》,卷四)
⑦你每回去行着好勾当,休污了父亲的好名。(明·刘仲璟:《遇恩录》)
⑧锺会是魏元帝时人,做司徒,教他提调关中的军马,却要谋反,只怕着邓艾一个人,不曾反里。(《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19]
进行体表示这种状态是正在进行着,而不可能是持续的。如:
①净能都不忙惧,收氈盖着死女子尸,钉之内四角,血从氈下交流,看人无数。(变文《叶净能诗》)
②后母一女把着阿爷:「煞却前家歌(哥)子,交与甚处出坎(头)?」(变文《舜子变》)
③岩云:「如无灯夜把着枕子。」(《祖堂集》,卷五)
④先生曰:「公常常缩着一只手,是如何?」(《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如战陈厮杀,擂着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莫便回头始得。(《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⑥悠悠的品着鹧鸪,雁行般但举手都能舞。(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四折)
⑦莫想青凉伞儿打,休指望坐骑着鞍马。(《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⑧皇甫殿直一只手捽着僧儿狗毛,出这枣槊巷,径奔王二哥茶坊前来(明·洪鞭:《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⑨我拿着马,你净手去。(《老乞大》)
©我的官人洗手时,递着揩手的手帕时,好歹也说得一句话。(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汉语动词的进行体与持续体有时也是很难分明的。凡是能持续的动词,其状态也往往正在进行,但反过来却不一定。因此,当「状态动词+着+○」句式出现的时候,就可以认定动态助词「着」,既是持续体,也是进行体的语法标志。[20]
动态助词是动词的语法标志。当谓语形容词附缀上动态助词「了」「着」「过」时,不管其后是否续接宾语,都应承认这个形容词已经变成了动词。如:
①天明了,其鬼使来太安寺里,讨主不见。(《祖堂集》,卷十四)
②然源清则未见得,被他流出来,已是浊了。(《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自家若不重,便自坏了天理。(《朱子语类·训门人》)
④莫道水性从来无定准,这头方了,那头园(圆)。(《张协状元》,第三十二出)
⑤裙破衣穿,瘦着脸,一似乍出卑田院。(《张协状元》,第三十九出)
⑥一般志量要宽大着,宽大呵,便容得人;心要平正着,平正呵,处得事务停当。(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⑦我如今老了,怕他不知道。(明·刘璟:《遇恩录》)
⑧你每家里也不少了穿的,也不少了吃的。(明·刘璟:《遇恩录》)
⑨这肉熟了,你尝着,咸淡如何?(《老乞大》)
⑩切的草细着。(《朴通事》)
⑪伤弓之鸟,不敢揽事,且低着头只顾走。(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⑫我如今卖酒肉与你,吃的面皮红了。(《水浒传》,第九回)
⑬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水浒传》,第七回)
⑭宝蟾把脸红着,并不答言。(《红楼梦》,第九十一回)
⑮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元·关汉卿:《一枝花·不服老》)
⑯等他净了手,说道:「长老请你说话。」(《水浒传》,第四回)
⑰待他起来,穿了直裰,赤着腿,一道烟走出僧堂来。(《水浒传》,第四回)
⑱既然恁地,宽了崔宁,且与从轻断治。(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21]

助词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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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助词的发展

关于古代语气助词的发展问题,应注意以下三点:1.汉语语气助词系统的形成是一个历史过程。2.语气助词位置的转移,反映出汉语语气助词功能的历史变化。3.从语气助词的连用到语气助词的复音化
  • 汉语语气助词系统的形成是一个历史过程
前面说过,在上古汉语前期的史料里,如甲骨文,是很难找到语气助词的。就是到了金文里,也基本如此。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或许是因为当时语言中就没有或不用语气助词。[4]
上古汉语语气助词系统真正确立起来,是在上古汉语中期,亦即东周春秋战国时代。
春秋战国时代的文献里,汉语的句末语气助词已形成了四大系统:陈述语气、疑问语气、祈使语气和感叹语气。如:
①南冥者,天池。(《庄子·逍遥游》)
②晨往,寝门辟。(《左传·宣公二年》)
③公嗾夫獒。(《左传·宣公二年》)
④冯谖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战国策·齐策四》)
例①—④, 「也」「矣」「焉」「耳」,表示陈述语气。[4]
又如:
①子将怨我?(《左传·成公三年》)
②从我者,其由?(《论语·公冶长》)
③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庄子·秋水》)
④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智不若?(《战国策·赵策三》)
例①—④, 「乎」「与」「邪」「耶」,表示疑问语气。[4]
又如:
①子曰:「由,诲女知之!」(《论语·为政》)
②子犯曰:「战!战而捷,必得诸侯。」(《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③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战国策·齐策四》)
例①—③, 「乎」「也」「矣」,表示祈使语气。[4]
又如:
①惜,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论语·子罕》)
②善,回之意。(《庄子·让王》)
③幸,子之先生遇我也。(《庄子·应帝王》)
例①—③, 「乎」「哉」「矣」,表示感叹语气。[4]
到了中古汉语,上古汉语形成的四大语气系统都传承下来,所用的语气助词也基本照旧。这种状况,基本上维持到唐五代。如:
①鬼,归,归其真宅。(《列子·天瑞》)
②王元太,一流人。(《宋书·范泰传》)
③朕知之,朕得之。(《列子·黄帝》)
④医诊脉云:「肠断。」(《颜氏家训·风操》,卷二)
⑤改葬之,棺空无尸,独丝履存。(《搜神记》,卷一)
⑥鲜之为人通率,在高祖坐,言无所隐,时人甚惮。(《宋书·郑鲜之传》)
⑦大蛇衔笔者,直老书佐。(《搜神记》,卷三)
⑧恰似春日花,朝开夜落。(唐·寒山子:《寒山诗·我见》,第二六五)
例①—⑧, 「也」「矣」「焉」「耳」「尔」,表示陈述语气。[4]
又如:
①请问蹈水有道?(《列子·黄帝》)
②兄弟安可弃?(《宋书·武三王传》)
③卖之,必有买者,即复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它人?(《世说新语·德行》)
④当以疾病为谕,安得不用汤药、针艾救之?(《颜氏家训·教子》,卷一)
⑤贪荣求利,反招羞耻,可不慎?(《颜氏家训·治家》,卷一)
⑥恐李家运尽,便有黑衣夺位?(唐· [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
⑦太后问:「何时来?」(《世说新语·贤媛》)
⑧当尔偷牛,非日中时?(《百喻经·偷犛牛喻》)
例①—⑧, 「乎」「哉」「欤」「邪」「耶」,表示疑问语气。[4]
又如:
①此中人语曰:「不足为外人道!」(晋·陶渊明:《桃花源记》)
②元以手㧑曰:「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后汉书·邓晨传》)
③慎之哉,慎之!(《颜氏家训·止足》,卷五)
④子其寝。(唐·李公佐:《南柯太守传》)
例①—④, 「也」「矣」「哉」,表示祈使语气。[4]
又如:
①善,王之问也。(《列子·仲尼》)
②佛言:「善!」(《百喻经·引言》)
③孔子曰:「善,能自宽者也。」(《列子·天瑞》)
④子贡曰:「大,君子息焉,小人伏焉。」(《列子·天瑞》)
⑤如是增上慢人,退亦佳。(《法华经·方便品》,卷一)
⑥中伏断手为下时,中伏以后则晚。(《齐民要术·小豆》,卷二)
⑦悲,自古奸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众矣。(《颜氏家训·后娶》,卷一)
⑧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婢妾引决若此之易,悲!(《颜氏家训·养生》,卷五)
例①—⑧, 「哉」「乎」「矣」「夫」,表示感叹语气。[4]
到了近古汉语,汉语句末语气助词系统虽然没有变化,但却产生了许多新的句末语气助词,语言面貌为之一新,彻底摆脱了上古汉语、中古汉语的影响。
近古汉语,表陈述语气的句末语气助词,常见的有:
呵/阿
「呵」「阿」,常用于句中或上句末尾,表示中顿语气。如:
①谢得尊师周全我,今宵免得心肠挂。(《张协状元》,第九出)
②一般志量要宽大,宽大,便容得人。(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③若夏天,惟恐热着官人;冬天,怕冻着官人。(《皇明诏令·谕武臣恤军敕》)
④老子伯伯,你敢那?(《朴通事》)[4]
「呢」,常用于句中或上句末尾,表示中顿语气;用于句末,表示强调或事情正在发生。如:
①来一齐来,不来一个也不来。(《红楼梦》,第八回)
②我们这里周大娘有几个,不知那一个行当儿上的?(《红楼梦》,第六回)
③小娘子祗揖,有胭脂粉,我买几两!(元·曾瑞卿:《留鞋记》,第一折)
④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红楼梦》,第二回)[4]
里/哩
「里」「哩」,处于句末常表示一种肯定、确认语气,有时也带有明显的提示听者的作用。如:
①学士元来也知去不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②常言道好事,不在忙!(《张协状元》,第十二出)
③这孙二无礼也,你那里是骂俺。(元·无名氏:《杀狗劝夫》,头一折)
④蘧小少爷来了,在太太房里坐着。(《儒林外史》,第十回)
例①—④, 「里」「哩」,表示肯定、确认语气。[4]
又如:
①四邻八舍听着,窦娥药杀我家老子!(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②哥哥靴靿有五锭钞。(元·无名氏:《杀狗劝夫》,头一折)
③只见那汉道:「未有汤。」(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④他少我五两银子。(《朴通事》)
例①—④, 「里」「哩」,表示提示语气。[4]
来/俫
「来」,作为一个句末语气助词,起源很早。早在上古汉语里就已经产生,中古汉语沿用之,只不过它多用于表示祈使或感叹语气。如:
①盍归乎,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孟子·离娄上》)
②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庄子·人间世》)
③归去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到了近古汉语,「来」或作「俫」,也可用于陈述句,这是一个重要变化。[4]
「来」用于陈述句,有多种用法。
首先,它常用于句中,或主语后,或状语后,或谓语后,表示中顿语气,但同时也有一种强调作用。如:
①常言道,好人不长寿。(元·无名氏:《冤家债主》,第二折)
②这两日不见,你怎么这般黄瘦?(《朴事通》)
③到底是不肯商量便是也。(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④他帮扶着你,吃的醉如泥,却撇他在这里。(元·无名氏:《杀狗劝夫》,头一折)[4]
其次,元明时代,这种「来」也可直接插进成语或熟语之中,起到调整语气的作用。如:
①与他那结义的人儿,这几日离多来会少。(元·无名氏:《隔江斗志》,第三折)
②哥哥,你有金有银,闪的我无投来无奔。(元·无名氏:《杀狗劝夫》,头一折)
③只高来不成低来不就。(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其三,这种「来」有时也可缀于序数之后,具有明显的提示作用,使人思路更加明晰。如:
①我今做买卖回来,今日特到他家去,一来去望妈儿,二来就题(提)这门亲事。(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
一来是那神明鉴戒,二来是天公眷爱。(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三折)
③钱妈妈,老媳妇今日一来吊丧,二来有句话劝,你肯听吗?(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三折)[4]
其四,这种「来」也可插进「被」字句、「把」字句中间,对介词后的宾语也具有明显的提示或强调作用。如:
①张叶运蹇,惊吒。(《张协状元》,第十出)
②不是哥哥恨。(元·无名氏:《杀狗劝夫》,头一折)
③苗忠道:「你也说得是」,那刀入了鞘。(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4]
其五,「来」处于陈述句尾,尤其是否定句尾,表示确认的作用十分明显。如:
①(三宝奴)又微笑云:「旧日三关也属北朝。」(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靖康城下奉使录》,卷二十九)
②只有汉高祖省得这道理。(元·吴澄:《吴文正集·通鉴》,卷九十)
③委的不是小妇人下毒药。(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④咳,我不曾知道。(《朴通事》)[4]
其六,「来」处于陈述句尾,也可表示某一情况曾发生过或出现过,它很像「来着」或「了」。如:
①在先圣人有个周公的名字,曾这般行。(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圣治章》,第九)
②元来是你这贼人和朱令史谋坏我兄弟。(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九出)
③父母在生时,家法名声好,田产家计有,孽畜头口有,人口奴婢有。(《老乞大》)
④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红楼梦》,第二回)[4]
这种「来」,如果处于动态助词之后,其语气助词的性质还是十分明鲜的。如:
①这张千户起去了,着刀子把那吴县令抹死了来。(《元典章·前集刑部》)
②我有一个火伴落后了来。(《老乞大》)
③我先番北京来时,你这店西北约十二里来地,有一座桥塌了来,如今修起了不曾?(《老乞大》)
④日前也曾与丈夫说过来,丈夫不肯,所以只得私房做事。(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吕大郎还金完骨肉》,第五卷)[4]
价/家
「价」,作为语气助词,处于句首或句中,显然是为了调整音节,调整语气的。如:
①襟度天为侣,平生放浪江湖,浮云行住。(宋·张榘:《贺新凉·次拙逸刘直孺〈贺新凉〉韵》)
②追悔当年孤身愿,经年两成幽怨。(宋·柳永:《凤衔杯》之二)
「家」却经常用于句尾,表示一种肯定语气。如:
③这二十颗珊瑚怎的卖?老实价钱,一两一颗。(《朴通事》)
④多少学课钱?一个月五钱。(《朴通事》)[5]
也/也儿
「也」「也儿」,常处于句子或词组之间,表示中顿语气。如:
①哎呦天那,兀的不送了我这条老命!(元·无名氏:《陈州粜米》,第一折)
②可不道一部笙歌出入随,抵多少水尽鹅飞。(元·无名氏:《杀狗劝夫》,第二折)
③那个好男子保着孙孔目上泰安神州烧香去,可是有是无?(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④你准备着乱撺东西,望风也儿走。(明·无名氏:《石榴园》,第三折)[5]
「的」,经常用于句尾,表示肯定语气。如:
①我嫁了,做一个张郎家妇,李郎家妻,立个妇名,我做鬼也风流。(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
②孝的勾当都无大似父亲。(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圣治》,第九)
③此中各司有的是普天下所有的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尔乃凡眼尘躯,未便先知。(《红楼梦》,第五回)[5]
「了」,用于句尾,表示情况已经发生或对事实的确认。如:
①我胜花娘子不济事。(《张协状元》,第三十二出)
②(嫂嫂)着人拐的去。(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二折)
③这店里都闭了门。(《老乞大》)
④赵正道:「这个便是王秀。」(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⑤杨温道:「今年二十四岁。」(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⑥奶奶断了气。(《儒林外史》,第五回)[5]
「咱」(zá),作为一个语气助词,也是近古汉语才产生的,但用法较为特殊。「咱」处于句尾,多带有一种肯定或祈使语气。如:
①两情各自肯,甚忙。(宋·黄庭坚:《归田乐令》)
②我且开开这门看。(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三折)
③你要我饶你,再对星月赌一个誓。(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三折)
④当此夜深孤闷之时,我试理一曲消遣。(元·马致远:《汉宫秋》,第一折)[5]
「咱」,有时也可处于句中,表示中顿语气,具有提示、强调作用。如:
①我谙分,随有亦随无。(宋·赵长卿:《蓦山溪·早春》)
②你实话没些个,且得相逢知细锁(琐),发迹高官非小官。(《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一)
③瑶琴是你抚,夜间曾挑斗(逗)奴。(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七)
④问卿为甚么不说半句儿知心话?(元·白朴:《梧桐雨》,第三折)
例①—④, 「咱」处于人称代词或称谓名词之后,有的著作称为「人称语尾助词」,周生亚对此颇有疑惑。实际上,这种「咱」与上面提到的「咱」应统一处理,不会是两种「咱」。在宋元时期,「咱」作为语气助词,周生亚怀疑它是语气词「者」或「则」「只」的音形变体。[5]
近古汉语里,表示疑问语气的句末语气助词,常见的有:
么(麽)/磨/摩/末/无/吗
「么」,繁体作「」,起源于唐代,到近古汉语里得到广泛应用。如:
①众中遗却金钗子,拾得从他要赎?(唐·王建:《宫词》)
②南斋宿雨后,仍许重来?(唐·贾岛:《王待御南原庄》)
③不知陶靖节,还动此心么?(唐·李中:《听蝉寄朐山孙明府》)
近古代汉语里,「么」是最常见的形式,常用于是非问句或反诘问句之中。如:
①这里还有祖师?(宋·圜悟克勤:《碧岩录》,卷一)
②要见此人?(宋·虚堂和尚:《虚堂和尚语录》)
③此一来莫非为讨护臂?(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④我有一句话劝你,你肯听我?(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一折)
⑤兄弟,你认得这和尚?(《水浒传》,第五回)
⑥你看,这不是疯了?(《儒林外史》,第二回)[5]
至于「磨」「摩」「末」「无」「吗」,都应当认为是「么」的语音变体。「吗」,用得很晚,直到明末清初才出现。如:
①好是问他来得?(南唐·张泌:《江城子》之二)
②的实有文字照验?(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③娘在?(《祖堂集》,卷四)
④师云:「皇帝还见目眼虚空?」(《祖堂集》,卷三)
⑤嫂嫂,哥哥在家?(元·无名氏:《杀狗劝夫》,第二折)
⑥你能像他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红楼梦》,第四十八回)[5]
那/也那/么
「那」「也那」,在近古汉语里主要于选择问。「那」或「也那」用于选择句,常处于两句之间。如:
①父母有不是处不谏呵,中不中?(元·贯云石:《孝经直解·谏诤》,第十五)
②卿呵,则你道波,寡人是怕也那不怕?(元·白朴:《梧桐雨》,第三折)
③虚灸实灸?(《朴通事》)
④客人们,热吃凉吃?(《老乞大》)[5]
「那」同时处于两句或多句之尾者是少数。如:
①知他如今是死,活?(元·关汉卿:《拜月亭》,第三折)
②客人,你要南京的那,杭州的,苏州的?(《老乞大》)
「那」也可用于反诘句,义同「呢」。如:
①况你年纪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②你还有甚的说话,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三折)
③常言道:「有情何怕隔年期」,这有甚等不得?(元·李好古:《张生煮海》,第一折)[5]
「那」也可用于是非问,义同「么」,这种用法较特殊,是少数。如:
①那杂货铺儿是你的?(《老乞大》)
②(珊瑚)黄豆来大的,血点也似好颜色圆净的,价钱大,你要?(《朴通事》)
至于「么」,用于选择问或反诘问,都是少数。如:
①你这月尽头,到的北京到不得?(《老乞大》)
②哥也,可怎生不见俺嫂嫂?(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二折)[5]
「呢」,产生于元据时期,而不见于宋元话本,元据时期的戏曲里开始用于疑问句,数量不多。元据时期以后,「呢」得到广泛应用。「呢」的用法,有许多和「那」相重合。「呢」,可用于询问句,如:
①来到这店肆中,我大嫂呢?(元·高文秀:《黑旋风》,楔子)
②(爷)问道:「担子?」(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③做孙子的又不曾得罪叔公,为什么要打我?(《儒林外史》,第二十三回)
④谁叫你去打劫?(《红楼梦》,第六回)
「呢」也可用于选择问,或处于上句末,或处于下句末,均可。如:
①危素道:「前日承老父台所惠册页花卉,还是古人的,还是现在人画的?」(《儒林外史》,第一回)
②袭人听说道:「姑娘到底是和我拌嘴,是和二爷拌嘴?」(《红楼梦》,第三十一回)[5]
来/哩/咧
「来」,处于句末,主要是用于询问句。如:
①休整日价去,脸儿又红,那里去吃酒?(《张协状元》,第二十出)
②既然是这般呵,谁着你嫁他?(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二折)
③兄弟,你端的是人?(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九出)
④浑家道:「丈夫,你见甚么?」(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5]
」「」也可用于询问句或反诘句。「哩」,中古汉语作「里」。「咧」或是「哩」的变体,用于清代。如:
①你背着甚么?(元·康进之:《李逵负荆》,第四折)
②谁叫门?(元·无名氏:《杀狗劝夫》,第二折)
③秦小二叔,你看见隔壁的王老大牵了牛在那里饮水?(《儒林外史》,第一回)
④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红楼梦》,第六回)
「来」「哩」也可用于反诘句或选择句。如:
①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药?(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②那怪道:「不知是我分离,是你分离?」(《西游记》,第三十回)
③你这般学汉儿文书时,是你自心里学,你的爷娘教你学?(《老乞大》)
④那里有二里地?(《朴通事》)[5]
近古汉语表示祈使语气的句末语气助词,常见的有:
罢/波
「罢」,最常见的用法是置于句末,表示一种祈求语气,蕴含一种强烈的愿望或意志。「波」,当是「罢」的音形变体形式。如:
①我这两个银子长远了,你还了我!(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②哈铭,你进来!(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③你女儿不如依我说别嫁了!(明·朱有燉:《团圆梦》,楔子)
④如今只求严老爷开恩,高抬贵手,恕过他!(《儒林外史》,第六回)
⑤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红楼梦》,第三回)
「波」当是「罢」的音形变体,多用在元曲里,用法与「罢」基本相同。如:
①你又不吃饭,睡!(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二折)
②婆婆,羊肚儿汤做成了,你吃些儿!(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③孔目,你寻了护臂,早些儿来!(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④伯娘,甚么话你说!(元·杨文奎:《儿女团圆》,第一折)[5-6]
者/则/只/咱(zá)/着
近古汉语里,「者」「则」「只」「咱」「着」这几个词都可以表示祈使语气,它们之间好像都是一音之转。前面说过,「咱」可能就是「者」「则」「只」的音形变体。至于处于句末,表示祈使语气的「着」,它肯定也是个语气助词,不是动态助词。如:
①你更了名改了姓!(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②不知你哥哥后角门是谁杀下一个人,你哥哥央你背出去埋了!(元·无名氏:《杀狗劝夫》,第二折)
③早来到也,咱见相公去(元·无名氏:《云窗梦》,第四折)
④这幞头呵,除下来与你戴!(元·杨显之:《潇湘雨》,第二折)
⑤你改了!(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⑥左右,门着觑!(元·关汉卿:《谢天香》,第二折)
⑦你离路儿,休在路边儿净手,明日着人骂。(《老乞大》)
⑧只望大人高抬明镜,替小妇人做主!(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⑨也不索娘点汤,也不索爷奠洒,试听你女儿诉一遍!(明·朱有燉:《团圆梦》,第四折)[6]
「休」,本是动词,与「罢」同义,均有休止义。中古汉语,「休」演变为表禁止的否定副词,进而虚化,置于句末,变成表祈使语气的句末语气助词。语气助词「休」,主要使用在近古汉语里,用法与「罢」基本相同。如:
①要来小酌便来,未必明朝风不起。(宋·李清照:《玉楼春》)
②解元,你去西廊,胡乱吃些子饭了,睡!(《张协状元》,第十二出)
③这两个婆子也是鬼了,我们走!(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④我不要他的,送还他老婆!(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6]
来/哩
「来」「哩」也可用于祈使句,表示祈求、命令、愿望或意志等多种语气。如:
①这陈宝童拖着我道:「咱两个睡些个去!」(《元典章·前集刑部》)
②咱撇下,还家去!(元·无名氏:《杀狗劝夫》,头一折)
③店里有个好女子请你!(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三折)
④构栏里看杂技去!(《朴通事》)⑤赵正道:「嫂嫂,买五个馒头来!」(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⑥你中了举了,叫你家去打发报子!(《儒林外史》),第三回)[6]
近古汉语,表示感叹语气的句末语气助词,常见的有:
呵/阿/啊
「呵」「阿」「啊」,是同一个句末语气助词的不同变体,均可表示感叹、意愿等语气。如:
①劳得谢送道。(《张协状元》,第二折)
②我嫁了安秀才。(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
③大功爵让与哥的儿子,好。(明·刘仲璟:《遇恩录》)
④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裁衣裳。(《红楼梦》,第三回)
」(yòu),常用于呼语后或句末,表示惊叹等强烈语气。「哟」,当是「嚛」的变体形式,且出现很晚。如:
①天,这雪住一住可也好,越下的恶躁了。(元·马致远:《黄粱梦》,第三折)
②儿,我也是出于无奈。(元·关汉卿:《窦娥冤》,楔子)
③我那屈死的儿!(元·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④我们不行,还得你老人家操心哪!(《儿女英雄传》,第十五回)[6]
哑/呀
「哑」「呀」,也常用在呼语后或句末,表示一种强烈的惊叹之情。如:
①惭愧,僧院已闻一鸦。(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四)
②我爷,好大蚊子!(《西游记》,第二十一回)
③(大圣)忽然叫道:「天,孤拐都化了!」(《西游记》,第三十四回)
④才走了一半,这叫二十铺。(清·文康:《儿女英雄传》,第十四回)
「呀」,作为一个新生的句末语气助词,可能是「也」「呵」的合音形式,它主要使用在明清时代。请比较:
①学成满腹文章,尚在湖海飘零,何日得遂大志也呵。(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
②你也等我一等波,今日正是寒食,好个节令也呵!(元·张国宾:《薛仁贵》,第三折)
周生亚之所以认为「呀」可能是「也」「呵」的合音形式,是因为:「呀」,从牙得声。「牙」,隋唐时代,虽属疑母,拟音为〔ŋ〕,但到了元据时期,疑母已消失,归为喻母,与「也」的声母相同,拟音为〔j〕。因此,「也」「呵」的合音过程当是〔j+a〕→ 〔ja〕→ 〔ia〕。[6]
那/呢
「那」,用于呼语后或句末,常表示一种强烈的感情。如:
①天,只被你打杀我也。(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二折)
②若母亲命亡,天,谁人觑当?(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一折)
③哎哟天,兀的不送了我也这条老命?(元·无名氏:《陈州粜米》,第一折)
④那孩子手扶着船窗,口里说道:「买菱,买菱!」(《儒林外史》,第九回)[6]
「呢」,用于句末,主要表示一种遗憾、不满等诸多感情。如:
①何苦来!(《红楼梦》,第三十一回)
②正经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红楼梦》,第三十一回)
③我们不会伏侍的,明日还不知犯什么罪!(《红楼梦》,第三十一回)
④喊爹叫妈的,哭丈夫的,疼儿子的,一条哭声,五百多里路长,你老看惨不惨!(清·刘鹗:《老残游记》,第十四回)[6]
来/哩
「来」「哩」,用于句末,也可表示一种惊恐、赞赏、感慨等诸多感情。如:
①两个根底监着呵,为那般呵,杀了人!(《元典章·前集刑部》)
②(教授)道:「若还真个有这人时,可知好!」(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③还有些日子不来家!(《儒林外史》,第九回)
④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红楼梦》,第六回)[6]
  • 语气助词位置的转移,反映出汉语语气助词功能的历史变化
古代汉语的语气助词可以分为句首语气助词、句中语气助词和句末语气助词三类。
句首、句中语气助词,主要是使用在上古汉语前期的史料里。两汉以后,文献中也偶有使用的,但那无疑是一种仿古现象,或可视为上古汉语语法现象的残留。
从语气助词在句中的位置而言,从句首、句中再到句末,这种位置的转移,无疑是历史发展的结果,其中也反映出语气助词功能的历史变化。
(1)句首语气助词。
汉语句首、句中和句末语气助词,不是处于同一个历史平面上的语气现象,是有时间层次的,是历史发展的结果。
第一,甲骨文里没有句首和句中语气助词,甚至连句末语气助词也极少使用。现在可以证实的,甲骨文中只有一个句末语气助词「乎」字。如:
①丁未卜,引:侑咸戊,学戊?(《粹编》,425)
②丁未卜,宾贞:雨?(《合集》,13713)
例①, 「引」,贞人名,其甲骨文字形被陈梦家释为「扶」,于省吾释为「引」,甚是。《甲骨文字典》从于说。
第二,金文里,句首语气助词最多,句中语气助词次之,句末语气助词最少。
根据管燮初的研究,金文中用于句首语气助词的有「」「𢓊」「𢦏」「」「」「𩁹」「在𩁹」「曰」「𠭯」「有」「亦」等11个词,词频计23次;用于句中的有「𢓊」「帅」「于」「遹」「猷」「其」「有」「亦」等8个词,词频计18次;而用于句末语气助词的只有「𢦏」「才」两个词,词频也仅为4次。[7]
尽管论述中有些词的词义解释或归类上尚有可商榷之处,但就总体而言,也可以看出汉语句首、句中和句末语气助词确实不是同一个历史层面上的产物。
周生亚认为金文中最常见的句首语气助词有「曰」「𩁹」「𩁹若」「」等词;最常见的句中语气助词有「于」「」等词;最常见的句末语气助词有「哉」「才」两个词。「才(在)」,实为「哉」的通假字,所以句末语气词助词实际只有一个「哉」字。如:
古文王,初𢿐龢于政。(《史墙盘》)
𩁹八月初吉庚寅。(《宗周钟》)
𩁹武王既𢦏殷,徽史剌且,迺来见武王。(《史墙盘》)
𩁹曰二月,侯见弙宗周。(《麦尊》)
民之所亟。(《王子午鼎》)
周公于征伐东尸、丰白、专古,咸𢦏。(《周公东征方鼎》)
⑦󱨄圉武王,征四方。(《史墙盘》)
⑧乌虖哀𢦏。(《禹鼎》)[7]
第三,传世文献中,大量使用句首和句中语气助词的始于《尚书》和《诗经》。
据我统计,《尚书》中句首语气助词共有18个,其中单音节的8个,双音节的10个,词频总计66次。如单音节的有「迪」「若」「惟」「亦」「徂」「肆」「曰」「若」;双音节的有「迪惟」「诞惟」「亦越」「爽惟」「率惟」「肆惟」「洪惟」「越惟」「曰若」「越若」。下仅举数例说明之。如:
高后丕乃崇降弗祥。(《尚书·盘庚)》
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尚书·召诰》)
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尚书·洪范》)
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尚书·君奭》)
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尚书·召诰》)
到了《诗经》,句首语气助词只有5个,而且又都是单音节词,其使用频率明显下降,词频总计73次。这五个词是「诞」「维」「肆」「侯」「伊」。如:
我祀如何?或舂或揄。(《诗经·大雅·生民》)
叶莫莫,是刈是濩。(《诗经·周南·葛覃》)
皇天弗尚,如彼流泉,无沦胥以亡。(《诗经·大雅·抑》)
谁在矣?张仲孝友。(《诗经·小雅·六月》)
谁云从?维暴之云。(《诗经·小雅·何小斯》)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那些古老的句首语气助词,在语言中已基本绝迹了。此时文献中,有一个「夫」字常居于句首,用为句首语气助字。这个「夫」字,当是从指示代词「夫」虚化而来的,所以它多多少少仍带有一些指别味道。如:
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
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论语·阳货》)
国君好仁,天下无敌。(《孟子·离娄上》)
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庄子·秋水》)[7]
(2)句中语气助词。
同句首语气助词一样,句中语气助词的大量使用也是始于《尚书》和《诗经》的。
《尚书》中句中语气助词有27个,其中单音节的有22个,双音节的有5个,词频总计为172次。其中属于单音节的有「丕」「肇」「诞」「迪」「惟」「亦」「所」「式」「哉」「率」「咨」「思」「肆」「厥」「言」「有」「于」「云」「爰」「曰」「越」「於」;其中属于双音节的有「丕惟」「矧曰」「率惟」「率肆」「越其」。下仅举数例说明之。如:
①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受厥命越厥邦厥民。(《尚书·康诰》)
②司寇苏公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尚书·立政》)
③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来。(《尚书·秦誓》)
④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尚显闻于天。(《尚书·康诰》)
⑤(乃)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尚书·盘庚》)
到了《诗经》,句中语气助词有33个,其中单音节的有26个,双音节的有7个,词频总计为664次。其中属于单音节的有「薄」「诞」「维」「也」「亦」「聿」「遹」「式」「载」「思」「斯」「肆」「其」「言」「有」「于」「乎」「侯」「兮」「或」「曰」「越」「云」「爰」「伊」「焉」;其中属于双音节的有「薄言」「维伊」「亦维」「亦聿」「亦云」「聿云」「伊其」。下亦仅举数例说明之。如:
伐严狁,至于太原。(《诗经·小雅·六月》)
求厥宁,遹观厥成。(《诗经·大雅·文王有声》)
微,胡不归?(《诗经·邶风·式微》)
④予发曲局,薄言归沐。(《诗经·小雅·采绿》)
⑤岁聿云莫,采萧获菽。(《诗经·小雅·小明》)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加在谓语动词前面的这类句中语气助词,已基本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处于主语状语后面的那类句中语气助词了,但总的趋势也是走向衰亡。具体用例见后。[7]
(3)句末语气助词。
和句首、句中语气助词的发展趋势相反,句末语气助词的发展可以说是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两者正好形成互补关系。正因为如此,句首、句中和句末语气助词绝不是同一个层次的语法现象,而是语言历史发展的结果。
《尚书》《诗经》中已经产生了一定数量的句末语气助词。《尚书》中句末语气助词有12个,即「已」「止」「哉」「兹」「其」「忌」「矣」「猗」「所」「乎」「若」「焉」,词频总计为103次。《诗经》中句末语气助词有24个,其中属于单音节的有19个,双音节的有5个,即「之」「止」「哉」「思」「其」「忌」「矣」「只」「斯」「诸」「且」「胥」「居」「乎」「兮」「也」「嗟」「员」「焉」「乎而」「也哉」「焉哉」「也且」「只且」,词频总计为762次。如:
①王曰:「公定,予往。」(《尚书·洛诰》)
②帝曰:「我其试!」(《尚书·尧典》)
③呜呼,孺子王!(《尚书·立政》)
④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尚书·牧誓》)
⑤采薇采薇,薇亦作。(《诗经·小雅·采薇》)
⑥夜如何?夜未央。(《诗经·小雅·庭燎》)
⑦母也天,不谅人只。(《诗经·鄘风·柏舟》)
⑧不见子都,乃见狂。(《诗经·郑风·山有扶苏》)[7]
汉语句末语气助词取得重要发展的时间是上古汉语中期,亦即春秋战国时代。关于这一点,也是可以证实的:
第一,文献中句末语气助词的使用频率极高。
以《论语》为例。《论语》全文13700字左右,但使用的句末语气助词却多达29个(组),其中单音节的有12个,多音节的有17个,词频总计为832次。同时,出土的春秋战国时代的古文字材料中的句末语气助词的词频也可证实。
第二,句末语气助词连用形式的产生和应用。
句末语气助词的连用式始自《诗经》。《诗经》中句末语气助词的连用式有五种形式,即「乎而」「也哉」「焉哉」「也且」「只且」,词频总计仅为21次。但是到了春秋战国时代,文献中,句末语气助词的连用式却得到了广泛应用。
第三,句末语气助词连用式的产生和应用,实际上反映的是汉语语气助词「移位」过程中的语气强化现象,同时也反映了汉语语气助词功能的历史变化。
语气的表达可以有多种手段,使用语气助词只是其中的手段之一。汉语语气助词既然都是表达语气的,为什么又有三类之分?又为什么说句首、句中和句末语气助词不是处于同一个历史平面的语法现象?
周生亚的回答是,这三类语气助词是具有不同的语气功能的;三类语气助词的位置变化,也正是它们的功能历史变化的结果,也是古人对句子语气的认识不断深化和把握的结果。
根据周生亚的考察,句首语气助词的功能,主要是用于凸显特定的话题,因此语气表达上具有加重、强调的意味,以便引人关注。句中语气助词的功能,主要是用于调整音节的,因而在表达上会带来舒缓、平和的语气。至于句末语气助词,由于是处于句末,其作用主要是用来表达全句语气的,因而更容易体现出说话人的态度或思想感情,使陈述、疑问、祈使和感叹四大语气系统才得以建立起来。[7]
句首语气助词的功用,主要在于凸显话题,常处于陈述句之首。《尚书》中18个句首语气助词,毫无例外地,全部处于陈述句之首。《诗经》中的5个句首语气助词,词频计73次,而用于陈述句句首者有2个,词频却占69次。《尚书》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句首语气助词有3个:「惟」「越」「肆」;《诗经》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句首语气助词有2个:「维」和「肆」。如:
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尚书·金縢》)
越厥邦厥民,惟时叙。(《尚书·康诰》)
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尚书·盘庚》)
维叶莫莫,是刈是濩。(《诗经·周南·葛覃》)
肆皇天弗尚,如彼流泉,无沦胥以亡。(《诗经·大雅·抑》)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句首语气助词「夫」字,加在主语之前,仍多具有特指作用,使特定的话题更加突出、醒目,以引起人们的关注。如:
民,神之主也。(《左传·桓公六年》)
志,气之帅也。(《孟子·公孙丑上》)
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庄子·齐物论》)[7]
句中语气助词,主要是使用在《诗经》里,其功用主要在于调整句子音节,使语气表达更加和缓、舒畅。如:
①蟋蟀在堂,岁其莫。(《诗经·唐风·蟋蟀》)
②匪棘其欲,追来孝。(《诗经·大雅·文王有声》)
③北风凉,雨雪雱。(《诗经·邶风·北风》)
污我私,浣我衣。(《诗经·周南·葛覃》)
⑤夫不良,国人知之。(《诗经·陈风·墓门》)
例①—⑤,诗句加「」「」「其」「薄」「也」以成四言,这样就使上下诗句韵味和谐,语气流畅。这种情况,即使在散文著作中,如《尚书》,也会遇到的。如:
①复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尚书·汤誓》)
②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尚书·牧誓》)
③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尚书·秦誓》)
④邦之杌隉,曰由一人。(《尚书·秦誓》)
例①—④, 「」「有」「云」「曰」字以下,加之而成两言或四言,为偶数,读之自然语气和谐、畅达。[8]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句、句中语气助词均处于消亡之中,代之而起的则是句末语气助词四大系统的确立。这是汉语语气助词发展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如:
①都城过百雉,国之害。(《左传·隐公元年》)
②日月逝,岁不我与。(《论语·阳货》)
③南方有鸟,名曰蒙鸠。(《荀子·劝学》)
④今之从政者殆!(《论语·微子》)
⑤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直好世俗之乐。(《孟子·梁惠王下》)
例①—⑤「也」「矣」「焉」「而」「耳」,均为表示陈述语气者。[8]
又如:
①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论语·学而》)
②晋,吾宗也,岂害我?(《左传·僖公五年》)
③夫子圣者?(《论语·子罕》)
④子之师谁?(《庄子·田子方》)
⑤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战国策·齐策四》)
例①—⑤, 「乎」「哉」「与」「邪」「耶」,均为表示疑问语气者。[8]
又如:
①吾其还!(《左传·僖公三十年》)
②已矣,勿言之!(《庄子·人间世》)
③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战国策·齐策四》)
④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反国统万人!(《战国策·齐策四》)
例①—④, 「也」「矣」「乎」,均为表示祈使语气者。[8]
又如:
①惜,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论语·子罕》)
②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论语·子路》)
③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孟子·离娄上》)
④楚王曰:「善,吾请无攻宋矣。」(《墨子·公输》)
例①—④, 「乎」「夫」「哉」,均为表示感叹语气者。[8]
  • 从语气助词的连用到语气助词的复音化
上古汉语到了中期,不仅产生出一大批句末语气助词,而且又涌现出数量不少的句末语气助词的连用形式。这种连用形式,姚振武《上古汉语语法史》称之为「语气套叠现象」。[22]
语气就是说话人的口气,包括心理状态、感情色彩等。可以说,只要说话,必有语气。而语气词却是后起的、非必需的现象。例如,在殷商时期,没有标示论断语气的「也」,但决不能说殷商时期没有论断语气。
于是发生一个问题:某种语气词,与它所对应的某种业已存在的语气,究竞是什么关系?例如:
①岂弟君子,民之父母。(《诗经·大雅·泂酌》)
②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诗经·鄘风·君子偕老》)
这是两个判断句,①无「也」,②有「也」。例②这样的句子可以看作是由例①这样的句子加上「也」造成的。显然,加「也」之前句子已经有了判断语气,「也」的作用只是使句子原有的判断语气更为彰显一些而已。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姚振武说「也」的作用只是「标示」原句已有的论断语气,它使得原句的语气得到加强。如果语气词所标示的语气与原句的语气不一致,便体现一种复合语气,从而形成语气的「套叠」现象,表达说话者的复杂的感情、心理状悲。例如:
③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左传》隐公元年)
④恶!是何言也!(《孟子·公孙丑上》)
例③是祈使句,不用「也」仍然是祈使、命令的语气,这种语气是由禁止性否定副词「无」表示的。「也」并不表示祈使语气,而是对这种祈使的语气加以肯定,仍是表示论断或肯定的语气。因此例③是祈使语气与判断语气的套叠,只是祈使语气没有使用语气词。[22]
例④是感叹句。前有叹词「」,句中又有表示反诘的代词「何」,反诘也就带有不以为然的惊讶意味,句子的感叹语气是由「」和「何」表示的,「也」是帮助「是何言」这个判断句表示判断的。因此例④是感叹语气与判断语气的套叠。[22]
如果句子使用不止一个语气词,那么看起来就是语气词的套叠了。例如:
⑤斯谓之仁已乎?(《论语·颜渊》)
这里,表限止的「已」与表疑问的「乎」代表该句的两种语气。对于这种现象,姑且称为语气词的套叠使用。这时句子的语气重心一般在后一个语气词上。[22]
语气词的套叠使用不限于两相套叠,还有三相套叠。例如:
⑥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也乎哉」,兼表肯定、疑问和反问的语气。句子的语气重心落在最后的「哉」字上。[22]
既然是「套叠」,就说明它们是分层次的。一般的规律是「管前不管后」,即每个语气词只统摄它前面的部分而不管后面部分。仍以「斯谓之仁已乎?」为例,「已」是统摄「斯谓之仁」的,而「乎」是统摄「斯谓之仁已」的。「已」和「乎」并不在一个层面上。[22]
正如朱德熙所言:「几个语气词接连出现,彼此在结构上没有直接的调系。」这样递相套叠,最后一个语气词,它的辖域自然最大,所以成为全句的语气中心。其实套叠的不是语气词,而是句子本身的不同语气。「语气词的套叠」只是一个表象,且方便称说而已。[22]
语气词的套叠使用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现象,应结合原句本身的语气和各个语气词本身的语气综合理解。例如:
⑦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论语·泰伯》)
郭锡良解释说,三个语气词连用,各个语气词仍保留各自所表示的语气,组成三种语气因素相结合的复合语气,语气的重心一般在最后一个语气词上。比如「也」表肯定语气,「已」表限止语气,「矣」表报导新情况的语气,也就是说孔子是把「泰伯其可谓至德」这一事实当作肯定的、止于此的新情况报导出来。其度句中的语气副词「其」还表示委婉语气,整个句子又带上委婉语气色彩。这是一个四种语气因素组成的复合语气。这是非常精到的观察,具有普遍意义。[22]
此外,朱承平研究了语气词套叠使用中语气词本身的搭配规律,他指出:「不同语气的语气词连用时,一般是陈述语气词放在疑问语气词或感叹语气词之前:疑问语气词放在感叹语气词之前。」「陈述语气词连用有两个特点:第一,『也』、『矣』二字较为活跃。凡陈述语气词连用时一般都有这两个语气词参与。第二,在语气词连用时,一般是『也』字放在其他语气词之前,『矣』字放在其他语气词之后。只有『而已』、『耳』这两个语气词与『也』连用时,『也』字才放在它们的后面。」[22]
语气词的套叠使用,过去多称为「语气词的连用」,这种说法不体现语气词之间的层次关系,是不准确的。杨永龙对套叠使用的语气词的层次辟系有细致的分析,将其称为「同现」,姚振武认为「套叠」的称呼更能体现层次关系。[22]
周生亚这里仍沿用一般的说法,因为周生亚觉得「连用」这种提法,在解释上可能会更灵活一点。对上古汉语句末语气助词的连用形式,马建忠称之为「合助助字」。他说:「合助助字者,或两字叠助一句,则谓之『双合字』,或叠三字,则谓之『叁合字』。」
句末语气助词量于句末,其功用自然是表达全句语气的。从理论上讲,既然是表达全句语气的,照理说有一个句末语气助词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叠床架屋地连用两个或三个句末语气助词呢?
对此,马建忠又说:「古人谨而话言,往往意在言外,记者追忆其言而笔之,笔之或不足拟其辞,故助以声,一之不足而再焉,而叁焉,至辞气毕达而止。」
马建忠的意思是说古人语言言简意赅,少用语气词,后人追忆其言,故加之以声,或一或二或三,直「至辞气毕达而止」。马氏的解释,给人的印象是,这些好像都是后人追加上去的,人为性质很强。
对此,姚振武从更大的语言背景角度作了解释。他说:「语气词套叠现象具有较明显的口语和抒情色彩,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论辩于外;『国风』各异,情动于衷,这就是语气词套叠现象盛行的重要原因。以《论语》为例,所有语气词的套叠形式均只在对话中出现,而像《论语·乡党》这种没有对话的篇目,虽然篇幅较大,却没有出现一次。」这段论述的一个重要观点在于指明了句末语气助词连用和口语的关系问题。[8]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马建忠论述「合助助词」时所引用的十种文献中,引用最多的就是《论语》。而《论语》一书是语录体散文,当由孔子门人及其再传弟子结集而成。因此,可以断定这种连用现象的口语性质是很强的,这或许也是古人对语气变化的深度描写。
不过对连用的句末语气助词的语法作用,马建忠的解释是「各以本意相加,非以二三字合助而更幻一新意者也」,或言「合助之字,各抱本意,藉以毕达句中所孕之辞气耳」。后人基本同意马氏的观点。不过应指出,现在通常的看法是,这种「叠床架屋」式的语气表达,仍是以最后一个语气助词作为全句语气的归类标准。
马氏文通》将「合助之式」归为三类:一是传信助字+传信助字,二是传信助字+传疑助字,三是传疑助字+传疑助字。并列出合助助字有二十一种:「已矣」「也已」「耳矣」「焉尔」「焉耳」「也已矣」「焉耳矣」(以上为第一类);「矣哉」「耳哉」「也哉」「矣乎」「也乎」「也与」「矣夫」「已夫」「也未」(以上为第二类);「乎哉」「也乎哉」「也与哉」「焉耳乎」「焉尔乎」(以上为第三类)。[8]
马建忠的分类基本可信,但实际的连用形式却远不是如此简单。根据周生亚的考察,上古汉语连用的句末语气助词,却以用于陈述句和疑问句为主,感叹句次之,祈使句最少。下仅举例说明之。如:
①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论语·述而》)
②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论语·八佾》)
③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论语·泰伯》)
④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告子上》)
⑤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孟子·梁惠王上》)
⑥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庄子·山木》)
例①—⑥,为用于陈述句者。[8]
又如:
①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论语·卫灵公》)
②吾岂匏瓜也哉?(《论语·阳货》)
③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论语·阳货》)
④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左传·昭公七年》)
⑤昔者子贡问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孟子·公孙丑上》)
⑥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庄子·齐物论》)
⑦故先王明之,岂特玄之耳哉?(《荀子·正论》)
⑧然则父有贤子,君有贤臣,适足以为害耳,焉得利焉哉?(《韩非子·忠孝》)
例①—⑧,为用于疑问句者。
又如:
①莫余毒也已!(《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②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孟子·离娄上》)
③长铗归来乎,食无鱼。(《战国策·齐策四》)
④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女身也哉!」(《庄子·人间世》)
例①—④,为用于祈使句者。又如:①子曰:「莫知我也夫!」(《论语·宪问》)
②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论语·雍也》)
③子曰:「庶矣哉!」(《论语·子路》)
④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论语·雍也》)
⑤九世之卿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哉!(《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⑥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孟子·尽心下》)
⑦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庄子·天道》)
⑧曾子泣涕曰:「有异心乎哉!」(《荀子·大略》)
例①—⑧,为用于感叹句者。[8]
句末语气助词连用现象,到了战国末期,已明显减少。如《韩非子》中也仅有「也哉」「乎哉」「焉哉」「而已矣」「也而已矣」五种形式而已。
到了《史记》时代,司马迁采用先秦史料时,甚至将连用的语气助词资料进行了改写。请比较:
①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论语·泰伯》)
②太史公曰:「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德,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史记·吴太伯世家》)
例①②对比可知,句末语气助词连用现象在汉代已经消失。同时也可证实,连用的句末语气助词,表达语气时的确是以最后一个语气助词为主的。
到了中古汉语,甚至是近古汉语里,这种连用现象于文献中也偶有使用者。这是一种古语形式的残留,或是刻意仿古之笔,而并非当时口语中真实地存在着。如:
①盗曰:「嘻,贤矣夫!」(《列子·说符》)
②(周宣王)十日而问:「鸡可斗已乎?」(《列子·黄帝》)
③然池阳之景者,或庆忌也乎?(《搜神记》,卷十二)
④若老子之俦,可谓能无身矣,岂不远哉也?(《搜神记》,卷一)
⑤已矣乎,寓形宇内,能复几时?(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⑥蓝田出玉,岂虚也哉?(《宋书·谢庄传》)
⑦(袁)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世说新语·言语》)
⑧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颜氏家训·兄弟》,卷一)
⑨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使子弟慕而学之,不知使学古人,何其蔽也哉!(《颜氏家训·勉学》,卷三)
⑩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朱子语类·训门人》)[8]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到了近古汉语,语言中又产生出一批复音句末语气助词,这是汉语语气助词的一个重要发展。
应特别指出的是,这些复音句末语气助词,应不是句末语气助词连用,而是表示单一语气的句末语气助词的复音形式。其中大部分是双音节词,也偶有三音节者。
周生亚认为,这些复音句末语气助词,实际上是近乎语气发音的文字描写。如:
①既要我改,我改做山儿者波。(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②这般者波,怕不问时权作兄弟,问着后道做夫妻。(元·关汉卿:《拜月亭》,第一折)
③好也啰,你把我老子药死了。(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④皇帝依着世祖皇帝行呵,万万年太平也者。(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⑤窦娥也,你这命好苦也呵。(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⑥我想这门衣饭,几时是了也呵。(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二折)
⑦我可是敢来么那?(元·无名氏:《村乐堂》,第四折)
⑧怎地害风么那?(元·高明:《琵琶记·伯喈弹琴诉怨》)
⑨我不曾知道来,出殡也么?(《朴通事》)
⑩夫人,小娘子,假若有这玉带呵呢?(元·关汉卿:《裴度还带》,第三折)
⑪兀的不冻杀人也么哥!(元·无名氏:《杀狗劝夫》,第二折)
⑫兀的般我放心也么哥!(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三折)
⑬委实勒不住也末哥!(元·王伯成:《贬夜郎》,第二折)
⑭其实我便觑不上也波哥!(元·石宝君:《秋胡戏妻》,第二折)
⑮兀的不快活杀人也么歌!(元·曾瑞卿:《端正好·一枕梦魂惊》套曲)
⑯待夫人出来,与它商议则个!(《张协状元》,第二十一出)
⑰我今日特来与娘子贺喜则个!(元·无名氏:《小孙屠》,第九出)
⑱先去雇下一只好船,专等老爷到时,一同开船只个。(元·无名氏:《冯玉兰》,第一折)
⑲忽一日,至三更,有人扣船言曰:「季伦救吾则个。」(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⑳周瑞家的悄悄儿问道:「二奶奶睡中觉呢吗?」(《红楼梦》,第七回)
㉑我不过奴才罢咧。(《红楼梦》,第三十一回)
㉒贾母道:「读什么书,不过认几个字罢了。」(《红楼梦》,第三回)
有的复音句末语气助词,也有插入句中的,但数量不多。如:
①是人也那是鬼?(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②俺如今掌管着眼前的祸福俚,你西番每怕也那不怕?(《高皇帝御制文集·谕西番罕东毕里等诏》)
但有的是属于句中衬字,常置于词或词组中间,只起缓冲语气的作用,应与上述问题分开。
句中衬字实际上也是语气助词,只不过是置于句中罢了。如:
①伤也么情,枉把这幽魂陷虏城。(元·朱凯:《昊天塔》,第四折)
②老将军你便休也不嗔。(元·杨梓:《敬德不服老》,第一折)
③宝殿中玉榻冷清清,寒也波更,萧萧落叶声。(元·马致远:《汉宫秋》,第四折)[8-9]

结构助词的发展

古代结构助词的发展,应注意以下三个内容:1.「之」「者」「所」的发展
「之」「者」「所」的发展
上古汉语的结构助词有三个:「之」「者」「所」。
1.「之」「者」「所」的发展上古汉语的结构助词有三个:「之」「者」「所」。
」本是动词,表行走、去往诸义,后假借代词。结构助词「之」,当是代词「之」的进一步虚化的结果。
上古汉语里,结构助词「之」,主要有三种用法:
第一,加在定语中心词之间,表示修饰关系。如:
①林放问礼本。(《论语·八佾》)
②子为元帅,师不用命,谁罪也?(《左传·宣公十二年》)
③王曰:「此则寡人罪也。」(《孟子·公孙丑下》)
④尧女,舜妻也。(《论衡·书虚》)
在《尚书》或其他文献中,这种「之」也可换成「」或「」。「厥」「其」「之」,都是一音之转。如:
①自时后,立王生则逸。(《尚书·无逸》)
②王若曰:「孟侯,朕弟,小子封。」(《尚书·康诰》)
③王曰:「若是甚与?」(《孟子·梁惠王上》)
④然犹两足斩而宝乃论,论宝若此其难也。(《韩非子·和氏》)
例①—④, 「厥」「其」用法与「之」同。
第二,「之」用于分句主谓结构之间,使原来的主谓结构变为形式上的偏正结构,以便引出下文或使变化后的结构充当句子成分。如:
①中庸为德也,其至矣乎。(《论语·雍也》)
②昭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左传·僖公四年》)
③宦三年矣,未知母存否。(《左传·宣公二年》)
④吾闻北方畏昭奚恤也,果诚何如?(《战国策·楚策一》)
④秦攻我,不遗余力矣。(《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⑤贤圣知,事宜验矣。(《论衡·知实》)
「之」的这种用法,在《尚书》或其他文献中,亦可换为「厥」或「其」。如:
①王有成命,治民今休。(《尚书·召诰》)
②今殷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尚书·牧誓》)
③彼于世,未数数然也。(《庄子·逍遥游》)
④是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战国策·齐策四》)
例①,断句从《十三经注疏》本。例③, 「其于」,相当于「之于(於)」。例①—④, 「厥」「其」用法与「之」同。
第三,「之」也可用在前置宾语之后,作为宾语前置的形式标志。如:
①我思肥泉,兹之永叹。(《诗经·邶风·泉水》)
②父母唯其疾之忧。(《论语·为政》)
贡之不入,寡人之罪也。(《左传·僖公四年》)
④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孟子·滕文公上》)
「之」的这种用法,在《尚书》或其他文献中,也可换为「厥」或「是」,其用法与「之」同。如:
此厥不听,人乃训之。(《尚书·无逸》)
②将虢是灭,何爱于虞?(《左传·僖公五年》)
③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左传·僖公四年》)
结构助词「之」的第一、第二种用法,在中古汉语里基本上得以继承。如:
①羕一朝狂悖,自求葅醢,为不忠不义鬼乎?(《三国志·蜀书·彭羕传》)
②损有余,补不足,天道也。(《世说新语·德行》)
③菅茅地,宜纵牛羊践之。(《齐民要术·耕田》,卷一)
④中庸人,不教不知也。(《颜氏家训·教子》,卷一)
⑤灯是光体,光是灯用。(唐·法海:《六祖坛经》)
⑥和尚是谁弟子?(变文《八相变》)
例①—⑥,为「之」字的第一种用法。
又如:
①管仲相齐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列子·杨朱》)
②贼将至也,方平遣驿骑告元景。(《宋书·柳元景传》)
③凡为国,不患威不立,患恩不下;不患土不广,患民不育。(《宋书·周朗传》)
④班彪识刘氏复兴,马援知汉光可辅。(《世说新语·言语》)
⑤学兴废,随世轻重。(《颜氏家训·勉学》,卷三)
⑥陈亢喜闻君子远其子,何谓也?(《颜氏家训·教子》,卷一)
例①—⑥,为「之」字的第二种用法。
中古汉语,结构助词「之」用法的变化,最值得注意的有两点:一是由于前置宾语多半消失,所以作为前置宾语语法标志的「之」也跟着趋于消失;二是加在分句或主谓结构之间的「之」字也较少使用了。这第二点变化从《论衡》时就已经开始了。如:
①夫人君之失政,犹二子()失道也。(《论衡·谴告》)
②然则人()生于天地也,犹鱼之于渊,虮虱之于人也。(《论衡·物势》)
③夫水()无分于东西,犹人()无分于善恶也。(《论衡·本性》)
④天神()谴告人君,犹人君()责怒臣下也。(《论衡·谴告》)
例①—④,依上古汉语语法用例,()处均可加「之」字。到了中古汉语,这种被弱化掉的「之」字,在其他文献中也可得到证实。如:
①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列子·仲尼》)
②(郑人)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列子·周穆王》)
③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世说新语·言语》)
④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世说新语·德行》)
例①—④,()处亦均可加「之」字。例①,杨伯峻说:「伯峻案:『学』上疑捝『之』字。」
例①, 「学」上少「之」字,这也许是语言发展带来的问题,未必一定是版本或校勘问题。语言总是要发展的,古代的「之」「乎」「者」「也」,在后人看来,不一定都是正经八百的语言模式。如据宋代释文莹《湘山野录》记载:「太祖皇帝将展外城,幸朱雀门,亲自规画,独赵韩王普时从幸。上指门额问普曰:『何不只书朱雀门,须著「之」字安用?』普对曰:『语助。』太祖笑曰:『之乎者也,助得甚事!』」由此可知,在宋人看来,「之」「乎」「者」「也」这些古代虚词,都已彻底变成了语言中的「古董」。
甲骨文无「者」字;金文中有「者」字,并已用为「特殊的代词」。《说文》:「者,别词也。」段注云:「言主于别事,则言『者』以别之。《丧服经》:『斩衰裳,苴绖,杖,绞带,冠绳缨,菅履者』,注曰:『「者」者,明为下出』,此别事之例。凡俗云『者个』『者般』『者回』,皆取别事之意,不知何时以迎这之『这』代之。」
根据段氏的解释及所引《仪礼·丧服》的例句,可知所谓的「别事」,显然是指具有提示话题的语法作用。「别」即为指别。《仪礼·丧服》于「斩衰裳」句下,另出「《传》曰:『斩者何』」云云,可知此即郑玄所说的「明为下出」。
王力在《汉语语法史》中,将「者」字定为「被饰代词」,将「所」字定为「特殊代词」;向熹在《简明汉语史》中,将「者」「所」均定为「特殊代词」,本书均未相从。《说文》已将「者」字视为不具有词汇意义的「词」,这应是认识「者」字语法作用的出发点。
在上古语法汉语里,「者」字经常处于动词形容词数词或多种词组之后,使之成为名词性结构,然后再去充当句子成分。「者」已经符号化了,是个结构助词。如: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论语·微子》)
②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史记·淮阴侯列传》)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论语·子罕》)
④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⑤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孟子·告子上》)
⑥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荀子·王制》)
例①②, 「往者」「来者」「亡者」,为动词加「者」例,各作主语宾语
例③④, 「知者」「仁者」「勇者」「大者」「远者」「小者」「近者」,为形容词加「者」例,亦各作主语和宾语。
例⑤⑥, 「二者」「四者」,为数词加「者」例,各作主语。
上古汉语里,有时「者」字还可以加在名词之后。这种「者」字不应视为结构助词,因为它们既不是结构的标志,也没有改变结构性质的作用。如:
①政,正也。(《论语·颜渊》)
②廉颇,赵之良将也。(《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③古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论语·里仁》)
④昔鬼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战国策·赵策三》)
⑤若寡人,可以保民乎哉?(《孟子·梁惠王上》)
⑥齐人有冯谖,贫乏不能自存。(《战国策·齐策四》)
例①—⑥,这种「者」都不是结构助词,而是表示提顿或强调语气的语气助词
上古汉语的「者」,还可以加在各种词组之后,组成一个「者」字结构。然后充当句子成分。如:
①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庄子·逍遥游》)
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礼记·礼运》)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王风·黍离》)
不告奸者腰斩。(《史记·商君列传》)
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论语·里仁》)
⑥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左传·僖公五年》)
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冯谖之计也。(《战国策·齐策四》)
⑧我未见力不足者。(《论语·里仁》)
例①②,为并列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例③④,为动宾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例⑤⑥,为偏正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例⑦⑧,为主谓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和宾语。
到了中古汉语,「者」字的上述语法均得以继承。如:
①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列子·天瑞》)
坐者莫不惊悚。(《搜神记》,卷十八)
③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世说新语·容止》)
④以其贵故,卒无买者。(《百喻经·入海取沉水喻》)
⑤巴歌唱者多,白雪无人和。(唐·寒山子:《寒山诗·大有》,第一二七)
例①—⑤,为动词加「者」例,各作主语和宾语。
又如:
小者居内,壮者居外。(《列子·黄帝》)
②求索只得驳狗,无白者。(《搜神记》,卷三)
③燃柳柴,杀鸡雏,小者死,大者盲。(《齐民要术·养鸡》,卷六)
智者君抛我,愚者我抛君。(《唐·寒山子:《寒山诗·智者》,第二十五)
⑤软草长者一寸余,茸茸稠密,覆地而生。(唐· [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三)
例①—⑤,为形容词加「者」例,各作主语和宾语。
又如:
四者,四方之象。(《搜神记》,卷七)
②时二人中,一者念言:「甘蔗极甜,若压取汁,还灌甘蔗树,甘美必甚,得胜于彼。」(《百喻经·灌甘蔗喻》)
③王大将军下,庾公问:「闻卿有四友,何者是?」(《世说新语·品藻》)
此者是何人也?(变文《八相变》)
⑤未审世间何者是佛?(《祖堂集》,卷二)
例①—⑤,为数词、代词加「者」例,各作主语。
又如:
①中朝时有怀道之流,有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语多,小极,不复相酬答。(《世说新语·文学》)
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妻子饥寒者,不可胜数。(《颜氏家训·勉学》,卷三)
③见有闭门读书,师心自是,稠人广坐,谬误差失者多矣。(《颜氏家训·勉学》,卷三)
例①—③,为并列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和宾语。
又如: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列子·力命》)
乱天下者,必此子也。(《世说新语·识鉴》)
③其有捉头者,有捉耳者,有捉尾者,有捉脚者,复有捉器者,各欲先得,于前饮之。(《百喻经·搆驴乳喻》)
④夫为七月十五者,天堂启户,地狱门开。(变文《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
例①—④,为动宾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和宾语。[10]
又如:
万物所异者生也,(万物)所同者死也。(《列子·杨朱》)
②(顾)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世说新语·言语》)
冻树者,凝霜封着木条也。(《齐民要术·黍穄》注,卷二)
④频有敕问:已还俗者有多少?未还俗者有多少?催进其数。(唐· [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四)
例①—④,为偏正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和宾语。
又如:
吏民老弱相携乞留和者数千人。(《三国志·蜀书·董和传》)
景仁卧疾者五年。(《宋书·殷景仁传》)
③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世说新语·方正》)
④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世说新语·方正》)
例①—④,为主谓词组加「者」例,各作主语和宾语。
《说文》:「所,伐木声也,从斤,户声。《诗》曰:『伐木所所。』」段注云:「伐木声,乃此字本义。用为处所者,假借为处字也,若『王所』『行在所』之类是也。用为分别之词者,又从处所之义引申之,若『予所否者』『所不与舅氏同心者』之类是也,皆于本义无涉,是真假借矣。」
「伐木所所」,今本《诗经·小雅·伐木》作「伐木许许」,《颜氏家训·书证》卷六引作「伐木浒浒」。值得注意的是,同「者」字一样,段氏亦将「所」字定为「分别之词」。
甲骨文无「所」字。金文有「所」字,并已用于名词的处所义。象声词「所所」,结构助词「所」,皆当由名词「所」假借为之。
上古汉语结构助词「所」字,具有极强的结合能力。就一般情况而言,「所」多加在及物动词前,构成名词性词组,然后再去充当句子成分。「所」加在不及物动词前的是少数。如:
①异乎吾所闻。(《论语·子张》)
②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论语·乡党》)
③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④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左传·襄公十四年》)
⑤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孟子·梁惠王上》)
⑥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孟子·滕文公下》)
⑦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孟子·尽心上》)
⑧君之所问,圣君之问也。(《荀子·哀公》)
⑨籍所击杀数十百人。(《史记·项羽本纪》)
⑩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礼记·大学》)
例①—⑩, 「所闻」「所归」等等,为「所」加在及物动词或不及物动词前的用例。这些「所」字结构,在句中,可以作主语(如例⑦—⑩所示),作谓语(如例④—⑥所示),作宾语(如例①—③所示)和作定语(如例⑥所示)。
有时「所」后面的及物动词还可以带宾语,这也许是对认定「所」是代词,是指代「提取」动词宾语这一说法的最好回答。如:
①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左传·僖公四年》)
②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③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孔子事之,强曾子。(《孟子·滕文公上》)
④太后曰:「诺,恣君之使!」(《战国策·赵策四》)
例①—④, 「所」字结构的语法分析,应当是「所+『用之』」,「所+『辟风雨』」,「所+『事孔子』」,「所+『使之』」。
有时,正因为「所」加动词构成的是名词性结构,所以其后还可以殿以「者」字。如:
①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
②何哉尔所谓达者?(《论语·颜渊》)
③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④狄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孟子·梁惠王下》)
⑤孟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战国策·齐策四》)
⑥臣之所好者道也。(《庄子·养生主》)
所举者必有贤,所用者必有能。(《韩非子·人主》)
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史记·项羽本纪》)
例①—⑧,这是「者」「所」结构的综合形式,但语法分析上,应视为「者」字结构。其结构分析应是「『所否』+者」,「『所谓达』+者」,「『所善』+者」,「『所恶』+者」,「『所欲』+者」,「『所寡有』+者」,「『所好』+者」,「『所举』+者」,「『所用』+者」,「『所当』+者」和「『所击』+者」。
「之」「者」「所」三个结构助词,「所」字是最有生命力的。到了中古、近古汉语,「所」的上古汉语时的用法,都得到继承。如:
①中洲者,部曲妻子所在也。(《三国志·吴书·朱桓传》)
②汝等当信佛之所说,言不虚妄。(《法华经·方便品》,卷一)
③镇西谢尚所乘马忽死。(《搜神记》,卷二)
④(郑鲜之)性好游行,命驾或不知所适,随御者所之。(《宋书·郑鲜之传》)
⑤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世说新语·德行》)
⑥用功甚多,所得甚少。(《百喻经·就楼磨刀喻》)
⑦古之所行,今之所笑也。(《颜氏家训·风操》,卷二)
⑧(此)目所不见,耳所不闻。(唐·张鷟:《游仙窟》)
⑨如来所持器杖,与彼全殊。(变文《破魔变》)
⑩臣等今有所见,虽不知是否,或恐有助对答折难之意。(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一)
⑪万户愤怒,掷去所带貂帽。(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二)
⑫那老僧既聋又昏,又齿落舌钝,所答所问。(《红楼梦》,第二回)
  • 「地」「底」「个」「得」的发展
中古汉语的前期和中期,结构助词的发展,基本上是维持在双轨制的层面上:一是「之」「者」「所」的继续使用;二是又产生了新的结构助词系统,即「地」「底」「个」「得」的产生与应用。
「地」,原本是个名词,即大地之地。《说文》:「地,元气初分,轻清阳为天,重浊阴为地,万物所陈列也,从土,也声。」结构助词「地」,与本义无涉,当是由名词「地」几经辗转,虚化而成。
冯春田认为,助词「地」是由「地」的境地义,逐渐转为形容词、副词后而发展为表情状或样态的助词的。其意见可备一说。
「地」,用于结构助词,盖始于《搜神记》,而不是《世说新语》。虽然中古汉语前期,这样的用例极少,但下面的用例似乎舍此而又找不出更为合理的解释。请比较:
①吾今见领兵三千,须卿,得度簿相付。如此地难得,不宜辞之。(《搜神记》,卷五)
②刘作色曰:「使君如馨地,宁可斗战求胜?」(《世说新语·方正》)
例①②, 「如此地」「如馨地」,语义相同,只是功能有异。例①, 「如此地」,作状语;例②, 「如馨地」,作谓语,是指桓大司马用弹弓弹射刘尹这一动作。有人将此句断为「使君,如馨地宁可斗战求胜」,并释「地」为名词「地方」,恐怕于上下句意,扞格难通。
但应指出,结构助词「地」比较广泛见诸文献,还是唐五代时的事了。如:
①相看月未堕,白断肝肠。(唐·李白:《越女词》五首,其四)
②杨柳宫前忽地春,在先惊动探春人。(唐·王建:《华清宫前柳》)
③心忧到被君王问,暗思量奏对言。(变文《八相变》)
④如来本自大慈悲,闻语惨敛双眉。(变文《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
⑤早知到没艰辛,悔不生时作福田。(变文《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
⑥诸兄弟莫只是走上为言为句,漭漭荡荡,大难得相应。(《祖堂集》,卷十二)
⑦曹山云:「朦朦朣朣。」(《祖堂集》,卷十六)
到了近古汉语,宋代以后,结构助词「地」使用上也更加成熟、稳定,主要体现在:
第一,「地」加在形容词副词词组之后,作状语谓语。如:
①若不寻得一个通路,只蓦地行去,则必有碍。(《朱子语类》,卷六十七)
忽地心京(惊)诳,见槐影之间,紫雾红光。(《刘知远诸宫调》,第一)
③两人时下好心焦,不住地观知远,发愿将酬(仇)报。(《刘知远诸宫调》,第一)
④那三翁厅(听)说讫,叱喝道:「畜生懑悄地。」(《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⑤(赵正)特骨地在那里解腰捉虱子。(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⑥每年正月初一,夫妻两人双双地上本州大相国寺里烧香。(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⑦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愤地。(《水浒传》,第三回)
第二,「地」也经常加在叠音形容词副词象声词之后,作状语补语。如:
①这老汉也不忙,缓缓地向他道:「老僧被汝一喝。」(宋·圆悟克勤:《碧岩录》,卷一)
②今学者,不见有奋发底意思,只是如此悠悠地过。(《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③强寇旗前遥观了,嘻嘻地遂冷笑。(《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二)
④寻常口巴巴地说,我能纵能夺,能杀能活,及问他远法师因甚不过虎溪,便道不得。(宋·虚堂和尚:《虚堂和尚语录》)
⑤哥哥,待我慢慢地寻思咱。(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⑥兄弟款款地起来,扶着杖子行。(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九出)
⑦(宋四公)刮刮地把那点茶老子打了几下。(明·冯梦龙:《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⑧大姐,只今日便悄悄地依随这小子去了罢,却也没人知道。(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二折)
⑨寨里头领也频频地使人送金银来与史进。(《水浒传》,第二回)
⑩现今明明地张挂榜文,出一个贯赏钱捉你。(《水浒传》,第四回)
例①—⑩,为「AA+地」式,作状语
又如:
黑漆漆地紧闭却眼,唤作默而常照。(宋·大慧普觉禅师:《答刘宝学》)
②女孩儿言着婚聘,则合低了胭颈,羞答答地噤声。(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三折)
③万员外慢腾腾地掀开布帘出来。(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④(智深)把销金帐子下了,脱得赤条条地,跳上床去坐了。(《水浒传》,第五回)
例①—④,为「ABB+地」式,作状语补语
又如:
①写得如此分晓了,又却更来忉忉怛怛地问。(宋·大慧普觉禅师:《答吕郎中》)
②只听得屋梁上知知兹兹地叫,宋四公道:「作怪,未曾起更,老鼠便出来打闹人。」(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③一日三遍家,每日洗刷刨的干干净净地,等一会馈些草吃。(《朴通事》)
例①—③,为「AABB+地」式,作状语或补语。
当然,就象声词加「地」而言,并不限于上述的「AA+地」和「AABB+地」两式,同时还有「A+地」和「AB+地」两式。如:
①合惧(拒)马门开来,放出大军。(变文《汉将王陵变》)
②把头发披开砧子上,斧举处諕杀刘郎,救不迭,扢插地一声响。(《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③两个面面厮觑,走出门,看着清湖河里,扑通都跳下水去了。(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④那个气毬,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水浒传》,第二回)
第三,「地」加在代词后,作状语谓语宾语。如:
①盖此义理尽广大无穷尽,今日恁地说亦未必是。(《朱子语类·训门人》)
②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这个工夫恁地。(《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你这酒怎地卖?(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④这汉不知怎地,人都叫他做大字焦吉。(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⑤一个村坊过去不得,怎地敢抵敌官军?(《水浒传》,第二回)
⑥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礼?(《水浒传》,第四回)
《说文》:「底,山居也。」段注改「居」为「」。段注云:「凥,各本譌作『居』,今正。山,当作『止』,字之误也。字从广,故曰『止凥』。《玉篇》:『底,止也,下也。』《广韵》曰:『底,下也,止也』,皆本《说文》。」由此可知,「底」的本义,当是指物体最下面的部位,是个名词
结构助词「底」,亦与本义无涉,也应是假借而成。至于结构助词「地」「底」「的」的关系,下面还会专门谈到。
结构助词「底」,出现较晚,当在「地」字之后。向熹说:「结构助词『底』产生于晚唐五代,最早见于禅家语录,到宋代应用相当普遍。」
和「地」相比,结构助词「底」,功能上已全面扩展,这在近古汉语里已得到充分展现。如:
第一,「底」可以加在名词动词形容词代词或其他词组之后,作主语。如:
①师带刀行次,道吾问:「背后底是什摩?」(《祖堂集》,卷四)
②译者云:「这底只是我怕你们不知,又怕皇帝位高职大后不记得也。」(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二)
取得富贵底又能有几人?(宋·大慧普觉禅师:《答吕郎中》)
④这翁翁闻说道,姓刘人,那底久后必荣显。(《刘知远诸宫调》,第一)
活捉了底是谁?(《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二)
⑥下面说底便是错下书。(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⑦自从老底死后,罪过员外收留,养得大,却也有十四五年。(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第二,「底」也可以加在名词、动词、形容词、代词或其他词组之后,作宾语。如:
①银和酒是家里底,休闲争休得呕气。(《张协状元》,第二十出)
②我底行货,都是川里买来底。(《张协状元》,第八出)
③说大底,说得太大;说小底,又说得都无巴鼻。(《朱子语类·训门人》)
④(丑)它是你妻儿怎抛弃?(合)娶别底。(《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
⑤妈妈说甚底?(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出)
⑥许多道理尽是自家固有底。(《朱子语类·训门人》)
⑦时有学人问:「如何是败坏底?」(《祖堂集》,卷十)
第三,「底」也可以加在名词、动词、形容词、代词或其他词组之后,作定语。如:
①你去东边子细看,石头上坐底僧,若是昨来底后生,便唤他。(《祖堂集》,卷四)
②昨来到和尚处问佛法,轻忽底后生来东石头上坐。(《祖堂集》,卷四)
③若论夜间底梦,皆从自己心生。(《张协状元》,第四出)
④府佥是快活底人。(《张协状元》,第五十出)
⑤某记少年应举时,尝下视那试官,说他如何晓得我底意思。(《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⑥国土是皇帝底根本。(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⑦此是两朝正行定夺底文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⑧只因这封简贴儿,变出一本跷蹊作怪底小说来。(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第四,「底」加在形容词、代词、副词或象声词之后,作状语。如:
①树下坐,忽底睡着。(《祖堂集》,卷十)
②(洞山)临水睹形,大省前事,颜色变异,呵呵底笑。(《祖堂集》,卷五)
③从来见说,见说君员(圆)梦,果不知似恁底奇。(《张协状元》,第四出)
④争奈相辜负,裹足全无,怎生底回归乡里?(《张协状元》,第三十七出)
⑤那厮身上两件衣裳,生绢底衣服,渐渐底都曹破了。(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古代「个」「個」「箇」,今一律简作「个」。为行文方便起见,以下引例一律作「个」。
「个」,原本是个量词,大约从六朝起,可以借作指示代词,后唐宋人亦袭用之。如:
①真成镜特相宜,不能片时藏匣里。(北周·庾信:《镜赋》)
②若得中意,纵横处处通。(唐·寒山子:《寒山诗·余劝》,第二二五)
③白发三千丈,缘愁似长。(唐·李白:《秋浦歌》,其十五)
中妙趣谁堪语,最是初醺未醉时。(宋·陆游:《对酒》)
但是,结构助词「个」的产生却与指示代词无关,而是由「个」的量词义虚化而来。曹广顺说:「唐五代以后用法纷纭的『个』都是从量词『个』发展而来的。」
作为结构助词,「个」虽然产生于唐代,但文献中并不多见,直到晚唐时文献中才逐渐多起来。据曹广顺统计,《敦煌变文集》助词「个」的用例仅6见,《祖堂集》中也仅24见,直到北宋的《景德传灯录》中才多一些,共有37例。
总之,和结构助词「地」「底」「的」相比,「个」的发展始终处于劣势,直到宋代以后,使用上才稍有扩展之势。
「个」的用法,有以下五点值得注意:
第一,「个」可以加在动词后,引出宾语,但这种「个」仍带有点量词味道。如:
①如人入门,方知门里房舍间架。(《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世人多虑我无忧,一片身心得自由。散诞清闲无事,卧吹凤管月明秋。(元·史樟:《庄周梦》,第一折)
③直到天昏地黑,不肯更换衣袂。(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二折)
④那店子便是瓦店,寻好干净店下去来,歇头口着。(《老乞大》)
第二,「个」加在动词后,也可以引出补语,但这种「个」,却是实实在在的结构助词。如:
①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不了。(《儒林外史》,第一回)
②两边听的人笑不住。(《儒林外史》,第六回)
③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黛玉也哭不休。(《红楼梦》,第三回)
④宝玉听了,将手中茶杯顺手往地下一摔,豁琅一声,打了粉碎。(《红楼梦》,第八回)
第三,「个」加在形容词代词之后,合起来作宾语。如:
①神道不吃肥个。(《张协状元》,第十六出)
②范氏说:「可是真个,你嚇杀我。」(明·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一〇四)
③黑豆五个钱一斗,草一十个钱一束,是真个么?(《老乞大》)
④那里有二十里地来?不去时,叫别个。(《朴通事》)
「个」也可加在形容词、代词之后,合起来作前置宾语。如:
肥个我不嫌,精个我最忺。(《张协状元》,第十六出)
别个不要,只要深青织金胸背段(缎)子。(《老乞大》)
第四,「个」也可以加在名词、形容词、代词之后,合起来作定语,这种用法盖始自晚唐五代。如:
好个聪明人相全,忍交(教)鬼使牛头领。(变文《维摩诘经讲经文》)
②寺主曰:「师兄若这个善心,某甲身自不能去得,某相共造善因。」(《祖堂集》,卷三)
你个爹和娘数千年浑没孩儿,千方百计觅得你归来养。(《张协状元》,第四出)
④须拿老爷个帖儿,下到县里才好。(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第八十八回)
别个菜都没,只有盐瓜儿与客人吃。(《老乞大》)
⑥我因为今年是你师母个正寿,所以又弄了俩人。(清·文康:《儿女英雄传》,第四十四回)
第五,「个」也可以加在形容词副词之后,作状语。如:
①虽然不识和尚,早个知其名字。(变文《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
②天理真个难明,己私真个难克,望有以教之。(《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那礼中自然个从容不迫,不是有礼后,更添个从容不迫。(《朱子语类》,卷二十二)
④你真个不知道?(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三折)
⑤赵氏在家掌管家务,真个是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儒林外史》,第六回)
值得注意的是,近古汉语里,大约从宋代起,汉语结构助词又增加了一个「价」字(或作「家」「假」「加」「介」诸形)。「价」「家」等等,当是「个」的转写形式或方言变体,因为尽管「个」「价」韵母有异,但它们都是见母字。「价」「家」,最常见的用法是加在状语谓语中心词之间,表示限制关系。如:
①气长长价吁,泪泠泠价落。(《张协状元》,第三十二出)
②这骨匣一回价又轻,一回价又觉还沉。(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四出)
③不特似十分家沉醉,吃得来如汤似汁。(元·无名氏:《杀狗劝夫》,第二折)
④休交我逐宵价握雨携云,过今春。(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一折)
⑤无奈那雀儿成群结队价来偷吃谷粟。(《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上》)
⑥说此枪棒武艺,如糖似蜜价爱。(《水浒传》,第四十九回)
⑦六个猠皮,每一个三钱家算时,通该一两八钱。(《朴通事》)
⑧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红楼梦》,第九回)
「价」「家」等也可加在定语中心词之间,表示修饰关系。如:
①状元娘子去许多价时,应是到京里,两口儿一对美。(《张协状元》,第三十七出)
②哥哥比兄弟多一片家狠心肠。(元·无名氏:《杀狗劝夫》,楔子)
③口头边拔了七八根家狗毛,脸上拿了三四个家狗蝇。(元·无名氏:《杀狗劝夫》,第三折)
④虽然我六旬过,气血衰,我犹敢把三五石家硬弓开。(元·无名氏:《小尉迟》,第二折)
「价」或「家」,也可加数量词之后,作谓语。不过,这种用法,次数不多。如:
①千峰云起,骤雨一霎儿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宋·辛弃疾:《丑奴儿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②绫子每疋二两家,染做鸦青和小红。(《老乞大》)
③多少一板?二钱半一板家。(《朴通事》)
④一日三遍家,每日洗刷刨的干干净净地。(《朴通事》)
「得」,最早是个动词。《说文》:「得,行有所得也。」段注云:「『』,各本作『得』,误,今正。见部曰:『䙷,取也。』行而有所取,是曰得也。《左传》曰:『凡获器用曰得。』」「得」,甲骨文金文诸形,均象以手持贝,表所得之义。
「得」的获得义,文献中的用例,屡见不鲜。如:
①求之不,寤寐思服。(《诗经·周南·关雎》)
②子封曰:「可矣,厚将众。」(《左传·隐公元年》)
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孟子·梁惠王下》)
④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天下,不为也。(《荀子·儒效》)
「得」如果处于谓语动词之前,则表示动作或行为的可能,是个助动词。助动词「得」的可能义,显然是由动词的获得义虚化而成。如:
①(石子)曰:「何以觐?」(《左传·隐公四年》)
②令荆人收亡国,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庙,……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一矣。(《韩非子·初见秦》)
③夫宓子之行此术也,鲁君后得之也。(《吕氏春秋·具备》)
「得」的可能义,其否定式就是「不得」或「未得」。如:
④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论语·微子》)
⑤彼夺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孟子·梁惠王上》)
⑥李斯往诏韩王,未得见。(《韩非子·存韩》)
两汉以后,「得」的上述用法均得以继承。如:
①秉曰:「今见公,万死亦何恨?」(《宋书·宗室传》)
②人非尧舜,何每事尽善?(《晋书·王述传》)
③(梁)宽、(赵)衢闭冀城门,(马)超不得入。(《三国志·蜀书·马超传》)
④男不得耕,女不得织。(《宋书·沈攸之传》)
「得」进一步发展,也可以置于谓语动词之后。
谓语动词后的「得」字,可以扩展成两种最基本的语法格式:一是「动词+得1+宾语」,二是「动词+得2+补语」。结构助词「得」的产生,同这两种句式都有关系。因为结构助词「得」有不同的来源,所以才有「得1」「得2」之分。
「得1」表示动作或行为的可能,它的演变程序首先是「谓动+得1+〇」,「谓动」和「得1」的结构关系是动补关系,「得1」仍是个助动词,而不是结构助词。如:
①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唐·杜甫:《绝句漫兴九首》,其二)
②更怀父子东归得,手种江头柳十寻。(宋·黄庭坚:《寄上叔父仲夷》)
其次是「谓动+得1+宾/补」或「谓动+得1+宾+补」,其中的「得1」已由助动词虚化成结构助词。这种格式,在唐五代已经产生。如:
①秦吴只恐篘来近,刘项真能酿平。(唐·皮日休:《奉和鲁望看压新醅》诗)
②气象四时清,无人画成。(唐·方干:《处州洞溪》诗)
③我儿若修仓全,岂不是于家了事?(《舜子变文》)
④有钱便爱使,有酒便爱吃,怎生留钱住?(《五代史平话·汉史上》)
以上四例均引自王力的《汉语语法史》。
谓语动词和「得1」之间也可插进宾语。如:
⑤蜀江,无钱何处赊?(唐·杜甫:《草堂即事》)
⑥谁能,苦死去看书。(宋·杨万里:《霜寒》)
例⑤⑥,张相云:「此云禁得愁也」,又云:「此云忍得寒也。」向熹说:「六朝以后,『得』虚化为结构助词,既可以表示结果,又可以表示可能。到了唐末尤其到了宋代,『得』字结构形式上也多样化了。」其实,在唐代以前,很难找到「得」用为结构助词的例证。向熹在书中所列的八种形式,属于唐代以前的例句仅有三例:
①无问耕多少,皆须旋盖磨如法。(《齐民要术·杂说》)
②(陈)遗已聚敛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世说新语·德行》)
③平子饶力,争(挣)脱,踰窗而走。(《世说新语·规箴》)
例①,所引《杂说》有点问题。《齐民要术》有两篇《杂说》,一在卷前,一在卷三。向熹所引,当为卷前《杂说》。缪启愉说:「《要术》卷三已另有《杂说》一篇。这一插在《序》和卷前之间的《杂说》,并非贾思勰原作,已为研究《要术》者所公认。据文内名物和用词,疑是唐代人所伪托。」
例②, 「聚敛得」之「得」,仍是动词,有获得义。
例③, 「争(挣)得脱」,释义有纷歧,或以为是「争(挣)而得脱」之意。现在学术界公认的一种观点,即认为「结构助词『得』始见于唐代,晚唐五代比较常见」。
「得2」表示动作或行为的结果、程度或状态,其演变程序首先是「谓动+得2+宾语」。「谓动」和「得2」的结构关系是并列关系,「得2」仍是动词,义指获得、得到。如:
①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持之归。(《韩非子·说林上》)
②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史记·信陵君列传》)
③今臣为王却齐之兵,而攻得十城。(《史记·苏秦列传》)
④(刘)锺自行觇贼,天雾,贼钩得其舸。(《宋书·刘钟传》)
⑤却后少日,(温)公报姑云:「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世说新语·假谲》)
⑥我若(摘)桃来,岂不是于家了事?(变文《舜子变》)
⑦子胥控马笼鞭,就水抱得小儿。(变文《伍子胥变文》)
⑧每日直钩钓鱼,今日钓得一个。(《祖堂集》,卷五)
其次是「谓动+得2+补语」。「得2」表示动作或行为的结果、程度或状态,是个结构助词。这种格式在唐五代已经产生,而真正成熟,是在宋代以后。如:
①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唐·白居易:《琵琶行》)
②二将当时夜半越时,諕得皇帝洽背汗流。(变文《汉将王陵变》)
③枢密、侍郎瞒各自尽忠尽节为国家,说得甚是。(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靖康城下奉使录》,卷二十九)
④如昔人赋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十四个字,谁人不晓得?而前辈直恁地称叹,说他形容得好,是如何?(《朱子语类·训门人》)
唬得张叶三魂不付(附)体,七魄渐离身。(《张协状元》,第一出)
⑥陌厅高呼如雷响,见一人走得荒忙。(《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一)
⑦知远曰:「您说得是也。」(《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上》)
⑧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元·关汉卿:《窦娥冤》,楔子)
⑨那官人生得浓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⑩县尉惊得马走回去了。(《水浒传》,第三回)
⑪每日骑着这驴,上县下乡,跑得昏头晕脑。(《儒林外史》,第二回)
⑫封肃喜得眉开眼笑。(《红楼梦》,第二回)
这里应特别指出的是,「得2」作为结构助词,其直接演化线索应当是处于谓语动词后的「得2」(获得义)而不是「得」的动态义(「了」「着」义)。
要知道,「谓动+得(动态义)」和其后的成分,永远是动宾关系。结构助词「得2」,表示的是动词的结果、程度或状态,是补充关系。动宾关系不会转化为动补关系,所以动态助词「得」不会再「虚化」为结构助词「得」字。如:
①祥尝在别床卧,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世说新语·德行》)
②平生意气今何在,把得家书泪似珠。(唐·令狐楚:《塞下曲》,其一)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唐·聂夷中:《咏田家》)
入得蒲州,见景物繁盛,君瑞甚喜,寻旅舍安止。(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一)
例①—④, 「得」均用于「了」「着」义,这样的「得」是不会演变为结构助词「得」的。[11-12]
  • 「的」的发展
(1)「的」的产生。
「的」,形本作「」,是个形容词,本义为明亮,后引申作名词,指箭靶的中心。《说文》:「旳,明也,从日,勺声。」结构助词「的」,与本义无关。
其实,「的」的产生,只是在新的语言历史背景下,转写了「底」或「地」的书写形式而已。现在学术界,一般认为「的」产生于北宋时代,而真正的广泛应用,是在元据时期以后。
考察「的」的产生,必须抓住两个环节:一是语音条件,二是语法作用。
吕叔湘说:「底和地何以后来都写成的?虽说语助之间大率依声为字,本可以随便写,但底、地、的有上、去、入之别,何以成混用?的字现在说轻声(并且说tə不说ti),想来底和地写成的,都是已变轻声之后的事。」
蒋冀骋吴福祥也说:「『的』比『地』『底』晚出,它是『地』『底』语音发生变化以后所采用的新的标写形式。始见于北宋,最初它只作为『底』的代替者,用于体词性结构。」
结构助词「的」的产生,是近古汉语助词发展中的一件大事,是结构助词「的」「地」「得」确立三分系统的重要条件。
(2)「的」的语法特点。
「的」的产生,最初是大有取代「地」「底」「得」之势的。结构助字「的」,主要语法特点是:
第一,「的」可以加在名词、动词、形容词、代词或其他词组之后,作定语,表修饰。这是「的」最主要的用法。如:
①《大学》之书是孔夫子言语。(元·许衡:《鲁斋遗书·直说大学要略》,卷三)
②老身是张屠母亲。(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楔子)
③舍人是刘伯温儿子。(明·刘璟:《遇恩录》)
④老爷不记得当年葫芦庙里事么?(《红楼梦》,第四回)
例①—④,为「的」加在名词后的用例。
又如:
①哥哥撇下手帕是阿谁的?(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二折)
②吴教授看那入来人,不是别人,却是半年前搬去的邻家王婆。(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③(那官人)领着妇女,却便是他浑家。(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④请那张先生来了。(《红楼梦》,第十回)
例①—④,为「的」加在动词后的用例。
又如:
①南朝㬠是应副本国也,如有些些小公事,也且休恐恶模样。(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②看那妇女时,生得黑丝丝发儿,白莹莹额儿。(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③河里有些朦朦月色。(《儒林外史》,第九回)
④好好衣裳,为什么熏他?(《红楼梦》,第八回)
例①—④,为「的」加在形容词后的用例。
又如:
①我伴当吴县令,你的二十一件罪过,要告有。(《元典章·前集刑部》)
②快备我马来!(《水浒传》,第二回)
③同行主人一左一右架着他膀子。(《儒林外史》,第二回)
④你意思,我早知道了。(《红楼梦》,第四回)
例①—④,为「的」加在代词后的用例。
又如:
①这个是忠义英烈好汉男子。(《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②开茶坊王二拿着茶盏,进前唱㘃奉茶。(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③小人母亲骑头口,相烦寄养。(《水浒传》,第二回)
④周客人,这是相公们进门了。(《儒林外史》,第二回)
例①—④,为「的」加在词组后的用例。
第二,「的」加在名词、动词、形容词、代词或其他词组之后作主语、宾语,这也是「的」的重要用法。
作主语的用例如:
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一折)
这的不妨。(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八出)
我卖的是草香水酒。(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楔子)
儿的五十个钱,女的一百个钱卖与你。(《朴通事》)
⑤呵,这几个小的也来了,各与他两锭钞。(明·刘璟:《遇恩录》)
⑥你每大的教小的,学着父亲每行去。(明·刘璟:《遇恩录》)
⑦你来,你来,怕的不算好汉。(《水浒传》,第二回)
⑧弦有,你自拣着买。这的忒细,这的却又麤倴。(《老乞大》)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儒林外史》,第十二回)
穿白衣服的是谁?(《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的」字结构作宾语的用例如:
①小生孙虫儿的便是。(元·无名氏:《杀狗劝夫》,楔子)
②周舍,你争甚么那,你的便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三折)
③我听的说这里,你原来为这的。(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
④多少分两?(是)五两金子(镶)。(《朴通事》)
⑤十个指头也有长的短的。(《朴通事》)
⑥你每大的教着小的,学着父亲每行去。(明·刘璟:《遇恩录》)
⑦这座宅是甚人的?(《宣和遗事》)
⑧小人是姑姑生的,他是舅舅生的。(《老乞大》)
⑨他说猪是他的。(《儒林外史》,第四回)
⑩你爷是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的甚么武艺?(《水浒传》,第二回)
第三,「的」字结构也可作谓语。如:
①(肚)胀起来紧紧的,后来泻得鳖鳖的,却死了。(明·刘璟:《遇恩录》)
②林姑娘在这里伤心,自己淌眼抹泪的。(《红楼梦》,第三回)
第四,「的」加在动词、形容词(含象声词)、数词、代词或副词之后,作状语,表限制。如:
呼的关上栊门,铺的吹灭残灯。(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三折)
②赵正肚里只是暗暗的笑。(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③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一把荷叶来包了。(《水浒传》,第三回)
④正在那里喧哄,只听得门外老鸦哇哇的叫。(《水浒传》,第七回)
⑤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忍不住的笑。(《儒林外史》,第三回)
⑥(周进)喉咙里咯咯的响了一声,吐出一口稠涎来。(《儒林外史》,第三回)
⑦黛玉一一的都答应着。(《红楼梦》,第三回)
⑧话犹未了,黛玉已摇摇摆摆的进来。(《红楼梦》,第八回)
例①—⑧,为「的」加在动词、形容词(含象声词)和数词后的用例。
又如:
①母亲,我一径的来问这事哩。(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一折)
②这教人的法度渐渐的完备了。(元·许衡:《鲁斋遗书·直说大学要略》,卷三)
③我从早起吃了些饭,到这早晚不曾吃饭里,好生的饥了。(《老乞大》)
④你的饥饱冷热,他不说,我们怎么的知道?(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⑤此间取(去)县有百三十里路来,路中多少事,却恁的空手,去不得。(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⑥那人问从者道:「和尚怎的不见?」(《儒林外史》,第二回)
例①—⑥,为「的」加在代词、副词后的用例。
第五,「的」也可以加在动词后,引出可能、结果、程度或状态补语。如:
①你在南京时,人说你周舍名字,说的我耳满鼻满的,则是不曾见你。(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三折)
拷的我魂飞魄散,打的我肉烂皮穿。(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十一出)
③休说一两日,就是一两年,您儿也坐的将去。(元·关汉卿:《救风尘》,第三折)
④你怎么来的迟了?(元·无名氏:《杀狗劝夫》,头一折)
⑤崔宁叫出浑家来看时,不是别人,认得是璩公璩婆,都相见了,喜欢的做一处。(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⑥你是高丽人,却怎么汉儿言语说的好?(《老乞大》)
⑦今日天气冷杀人,腮颊冻的剌剌的疼。(《朴通事》)
⑧此时周进哭的住了。(《儒林外史》,第二回)
⑨乡里人走的快又听不见。(《儒林外史》,第十二回)
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红楼梦》,第九回)
(3)「的」和「地」「底」「得」的关系:从彼此混用到「的」「地」「得」三分系统的确立。
上(2),论述了「的」五种用法。这五种用法,也可用分别设定的「的1」「的2」「的3」「的4」和「的5」来代替。由上(2)论述可知,宋元以后,结构助词「的」确有取代「地」「底」「得」的趋势。这个趋势,大体而言,就是「的1」「的2」=「底」,「的3」「的4」=「地」,「的5」=得。
应当看到,「底」「地」「得」的三分趋势就是后来的「的」「地」「得」三分系统确立的语法基础。
结构助词「的」产生于北宋。「的」字产生之后,与「地」「底」「得」用法有交叉。这种情况,可以从两个层面来进行观察:一是「的」和「底」「地」的混用;二是「的」和「得」的混用。这两种情况有所不同。
先说「的」和「底」「地」。
「的」和「底」「地」的混用,用例如:
①宁术割系是北朝皇帝最亲任听干近上的大臣,权最重,见知军国重事。(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燕云奉使录》,卷十四)
②来时本国皇帝令奏知大宋皇帝,计议公事已了也,不要别做则好。(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燕云奉使录》,卷十五)
③我状元分付它:官员相见便没奈何。(《张协状元》,第三十五出)
④我女孩儿,它爹爹是当朝宰执,妈妈是两国夫人,终不成不求得一个好因缘。(《张协状元》,第十五出)
⑤唐太宗是唐家很好皇帝。(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⑥我世祖皇帝不爱杀人心与天地一般广大。(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⑦一阵价起是秋风,一阵价下是秋雨。(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例①—⑦,为「的」「底」混用例。又如:
①西窗幽梦等闲成。逡巡觉后,特恨难平。(五代·尹鹗:《临江仙》)
②我特认父亲来。(元·无名氏:《小尉迟》,第三折)
③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切做臊子,把荷叶来包了。(《水浒传》,第三回)
④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水浒传》,第三回)
⑤只见王保低着头向床下钻去,在贴壁床脚下解下一个包儿,笑嘻嘻捧将出来。(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⑥强寇旗前遥观了,嘻嘻遂冷笑。(《刘知远诸宫调》,第十二)
例①—⑥,为「的」「地」混用例。
再说「的」和「得」的混用例。如:
①我若行正做正呵,我又怕什么?(元·许衡:《鲁斋遗书·直说大学要略》,卷三)
②官街官道你走,我也走。(元·无名氏:《来生债》,第一折)
③老身是钱婆儿,自从我儿锁儿去了,哭我眼睛花,望我肝肠断。(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二折)
④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他又有钱有势。(《水浒传》,第三回)
⑤师父,你不知,这里衙门又远,便是官军也禁不他。(《水浒传》,第六回)
⑥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打那店小二口中吐血。(《水浒传》,第三回)
⑦一日三遍家,每日洗刷刨干干净净地,等一会馈些草吃。(《朴通事》)
例①—⑦,为「的」「得」混用例。
由以上引例可知,近古汉语里,尤其是元明时代,结构助词「的」和「地」「底」「得」混用是不争的事实。这种混用,是结构助词发展的生动体现,也是「的」「地」「得」三分系统确立以前必然要经过的一个过程。
「的」和「地」「底」「得」之所以在宋元时代产生混用现象,那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宋元时代,「的」「地」「底」「得」的读音发生了变化。
「的」「地」「底」「得」的混用,尽管这些词字形不同,但本质上它们仍属通假问题,而字的通假,最根本的条件就是以语音相同或相近为中介。
「的」和「地」「底」「得」的读音变化,仍以两组去进行观察:
一是「的」和「地」「底」的语音变化。依照王力的《汉语语音史》,中古晚唐、五代时期,「地」属定母,脂部,开口三等字,拟音为〔di〕; 「底」属端母,齐稽韵,开口四等字,拟音为〔tîæi〕; 「的」属端母,职陌韵,开口四等字,拟音为〔tîək〕。但是到了宋代,「地」「底」「的」的读音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由于全浊声母消失,端定合流,致使「地」「底」声母相同,都变成了端母字,同时两字的韵母也合二为一,都是支齐韵字,也就是说,它们已成了同音字,其拟音均为〔ti〕。所差的,「的」这时仍为入声字,属端母,质职韵(王力认为,至宋职陌韵发生了分化,一二等字独立,为麦德韵,三四等字入质职韵),拟音当为〔tit〕。
到了元据时期,由于入声消失,「地」「底」「的」的读音又发生了重大变化。「地」「底」「的」三字,均属端母、齐微韵齐齿呼字,拟音均为〔ti〕,也就是说,它们又都成了同音字。至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元据时期「的」「地」「底」混用得那么普遍了。
再说「的」「得」的语音变化。
同样,依照王力所拟音系,晚唐、五代时,「得」属端母,职陌韵,开口一等字,拟音为〔tək〕; 「的」为端母,职陌韵,开口四等字,拟音为〔tîək〕。至宋,「得」因为是职陌开口一等字,所以独立为麦德韵,拟音为〔tək〕; 「的」因为是职陌开口四等字,所以入质职韵,拟音为〔tit〕。
总之,从晚唐至宋代,「的」「得」韵母读音虽有差异,但很接近,又都是入声字,所以彼此混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到了元据时期,当入声消失之后,虽然「的」「地」「底」「得」同为端母,齐微韵,但由于介音不同,所以它们实际读音并不完全相同:「的」「地」「底」,端母,齐微韵,齐齿,拟音为〔ti〕; 「得」,端母,齐微韵,开口,拟音为〔təi〕。「得」的这点「独立性」十分重要。在结构助词发展中,「得」始终是个「另类」。这一特点,也就确保了后来「的」「地」「得」三分系统确立时,它仍能占有一席之地。
总之,「地」「底」「得」「的」演变关系是十分复杂的。宋元以后,这些结构助词,语法上之所以广泛混用,是因为它们语音上发生了重要变化。这种变化的重要条件就是浊音清化和入声消失,结果使之音近或音同。
依现代语音去观察,结构助词「的」「地」「得」都该读轻声才是。据推测,历史上如果存在轻声的话,那应在入声消失之后,但如今却无法证实。
结构助词「的」「地」「底」「得」的发展,虽然有过混用或合流之势,但从整体上看,仍以对立为主:「地」字结构以作状语为常;「底」字结构以作定语谓语为常;「得」字结构以作补语为常。「的」字的介入,主要是取代了「底」字的功能而不是取代「地」字。
这样一来,最终便形成了结构助词「的」「地」「得」三分系统的格局。这个系统的确立,当在近古汉语后期,才基本完成。如:
①这样文字,都说的是些甚么话!(《儒林外史》,第三回)
②他说猪是他。(《儒林外史》,第四回)
③他女孩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长安府太爷小舅子李少爷。(《红楼梦》,第十五回)
④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事。(《红楼梦》,第十五回)
⑤园子里面,顶着篮子卖烧饼油条有一二十个。(《老残游记》,第二回)
⑥亭子上悬了一副对联,写是「历下此亭古,济南名士多」。(《老残游记》,第二回)
例①—⑥,为「的」字例。
「的」字处于定语后,情况最稳,没有发现「的」「底」混用的用例。又如:
①乡间人见画好,也有拿钱来买的。(《儒林外史》,第一回)
②众邻都拍手道:「这个主意好紧,好紧!」(《儒林外史》,第三回)
③雨村不觉看呆了。(《红楼梦》,第一回)
④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如「火焰山」一般。(《红楼梦》,第一回)
⑤这阁造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十分壮丽。(《老残游记》,第一回)
⑥顷刻之间,将那渔船打粉碎。(《老残游记》,第一回)
例①—⑥,为「得」字用例。「得」字处于动词后,引出补语,情况也基本稳定。说是「基本稳定」,那是因为仍有「得」「的」不分的用例。如:
①我已是饿两眼都看不见了。(《儒林外史》,第三回)
②把那五十斤牛肉都堆在枷上,脸和颈子箍紧紧的。(《儒林外史》,第四回)
③这个生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红楼梦》,第一回)
④智能儿急跺脚说:「这是做什么!」(《红楼梦》,第十五回)
⑤章伯气两脚直跳。(《老残游记》,第一回)
⑥那知进了园门,园子里面已经坐满满的了。(《老残游记》,第二回)
和「的」「得」相比,显得最不稳定的是「地」字。在《儒林外史》《红楼梦》和《老残游记》三部书中,「地」字处于状语后的用例极少,大部分仍是「的」「地」不分,用「的」代「地」。如:
①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忍不住笑。(《儒林外史》,第三回)
②(你们)都湛起酒来满满吃三杯,听我说。(《儒林外史》,第十七回)
③只听「嗤」一笑,这才知是宝玉。(《红楼梦》,第十五回)
④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儿睡下咱们再慢慢算账。(《红楼梦》,第十五回)
⑤难道白白看他们死吗?(《老残游记》,第一回)
⑥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越唱越高。(《老残游记》,第二回)
例①—⑥,为「的」「地」混用例。
「的」「地」彻底分流,那是由于现代汉语里作了彻底的规范。[13-14]

动态助词的发展

纵观汉语动态助词的历史发展,应该分为三个系统来谈:一是「了」「着」「过」为一系;二是「得」「地」「的」为一系;三是「将」字独自为一系。下面就分别叙述一下。[15-17]
  • 「了」「着」「过」系统的发展
关于动态助词「了」「着」「过」的产生过程,我们在前面动词史中已有过详细交代,这里不再重复。
这里要说的,主要是「了」「着」「过」形成后的一些情况,算是一种补充。
动态助词「了」,作为动词完成体的一个语法标志,其形成有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是「动+了+宾」语法格式的形成。这种语法格式,使「了」彻底丧失了动词性质,完全变成了一个表示动词完成体的语法成分。「了」的彻底虚化,当在宋代,具体说是在南宋时代。如:
①贵朝吞契丹许多国土。(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茅斋自叙》,卷三十二)
②我住五矶山下七八十年,见几家成败。(《张协状元》,第十一出)
③譬如耕田,须是下种子,便去耘锄灌溉,然后到那熟处。(《朱子语类·训门人》)
④某尝叹息,以为此数人者,但求文字、言语、声响之工,用了许多工夫,费许多精力,甚可惜也。(《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宋代以后,动态助词「了」用得更加广泛、成熟。如:
①周武动兵,取纣江山。(《刘知远诸宫调》,第一)
②天子闻之,急起穿衣服。(《宣和遗事》)
③我今日放鹰,得一个野鸡。(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④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打死那厮便来。(《水浒传》,第三回)
⑤当夜吃完酒,送蘧公孙回鲁宅去。(《儒林外史》,第十一回)
⑥外客没见就脱衣裳了。(《红楼梦》,第三回)[15]
动态助词「着」,是汉语动词持续体进行体的语法标志。不论是表持续,还是表进行,「着」作为动态助词,认定它产生于晚唐五代是没有问题的,而正式形成,当在宋代。如:
①净能都不忙惧,收毡盖死女子尸。(变文叶净能诗》)
②缘有孙陁罗是妻,容颜殊性,时为恋这妻。(变文《难陁出家缘起》)
③这饶舌沙弥,犹挂唇齿在?(《祖堂集》,卷四)
④如战阵厮杀,擂鼓,只是向前去,有死无二。(《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⑤青布帘大写「员梦如神」。(《张协状元》,第四出)
⑥土床上卧个少人,七尺堂堂貌美,御躯凛凛如神。(《刘知远诸宫调》,第一)[15]
宋代以后,动态助词「着」更加成熟,不论其后有无宾语。如:
①我离了家中,瞒我浑家,则说街市上寻个护臂的人去。(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②上头吊一个驴,下面一个鼓儿,响得扑洞洞响,得那人不敢出来。(《元典章·前集刑部》)
③手持闷棍,腰胯(挎)着镮刀,急奔师师宅。(《宣和遗事》)
④(孟光)与他夫主送饭,高的擎,这个便是那「举案齐眉」。(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求母》,第一折)
⑤赵正看罢了书,伸舌头缩不上。(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⑥恁每都在这里歇。(明·刘璟:《遇恩录》)
⑦我在学堂里坐,心里也闷。(《儒林外史》,第一回)
⑧进入门中,只见有十数个大橱,皆用封条封。(《红楼梦》,第五回)[15]
值得注意的是,动态助词在发展中也存在一些混用现象,这是语言发展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不是主流,并不影响结论。如:
①女孩儿从幼未曾出闺门,我又不知路径,教我怎生去的?(元·乔孟符:《金钱记》,第一折)
②那个妇女入酒店,与宋四公道个万福,拍手唱一支曲儿。(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③说毕,关门进去了。(《儒林外史》,第一回)
④他没有帖子,问他名姓,也不肯说。(《儒林外史》,第十回)
例①, 「着」与「过」同义;例②—④, 「着」与「了」同义。[15]
动态助词「过」,是动词经历体的语法标志。动词的经历体,是表示动作行为的一种经历、体验,并已成为过去。汉语「动+过」的虚化时间,主要是从宋代开始的,而「动+过+宾/补」语法格式的形成,则主要在宋代以后。如:
①鸿尔和大山、天池子曾有北朝国信使带圣旨去定了界至,怎生道不知国信使是谁?(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
②某等当面看,遂辞而退。(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绍兴甲寅通和录》,卷一六三)
③每日读书,只是读了,便不知将此心在体会,所以说得来如此疏。(《朱子语类·训门人》)
④老身是开封人氏,夫主姓孙,亡数载。(元·无名氏:《小孙屠》,第四出)
⑤下那岭去,行一里,到了坟头。(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第十四卷)
⑥晚生今年二十二岁,还不曾娶妻子。(《儒林外史》,第十五回)[15]
2.「得」「地」「的」系统的发展
汉语动态助词系统的建立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动态助词在发展中,是由多元系统而逐渐走向单一系统的,并非一开始就是「了」「着」「过」独霸天下。动态助词「得」「地」「的」的存在,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上面,讲了结构助词「地」「底」「得」「的」发展。「得」「地」「的」既然是结构助词,为什么又可以作动态助词呢?两者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并不难解释。
动态助词「了」「着」「过」,这些词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们都来源于动词,都是动词长期虚化的结果,而动态助词「得」「地」「的」的直接来源并不是动词,而是由结构助词「得」进一步虚化而成。这就是结构助词「得」「地」「的」和动态助词「得」「地」「的」两者关系的最简单的描述。
前面说过,谓语动词后的「得」字,可以扩展为两种最基本的语法格式:一是「动词+得1+宾语」,二是「动词+得2+补语」。结构助词「得」的产生,同这两种句式都有关系。「得1」表示动作或行为的可能,「得2」表示动作的结果、程度或状态。[16]
周生亚认为动态助词「得」的产生,就是同「得2」引出的结果补语有关。「得2」既然可以表示动作或行为造成的结果,那它本身也就必然含有终了义或终结义,而动态助词「得」所表示的完成体或经历体的语法意义,也正应该由「得2」虚化而来。[16]
动态助词「得」产生于唐代,而到了晚唐五代,已经比较广泛地使用在文献之中。如:
①譬如帝王生太子,若同俗例者,无有是处。(《神会语录》)
②养一牸牛,生五犊子。(唐·寒山子:《寒山诗·丈夫》,第一三二)
③燕子单贫,造一宅,乃被雀儿强夺。(变文《燕子赋》一)
④曹山云:「成个一头水牯牛。」(《祖堂集》,卷十六)
⑤(座主)对曰:「讲四十本经论。」(《祖堂集》,卷十四)
例①—⑤, 「得」,动态助词完成体,皆「了」义,「得」所引出的皆为结果补语[16]
「得」后出现的不一定都是结果补语,有时也可以是数量补语处所宾语补语,甚至还可以是对象宾语。这些成分,从广义上看,也都是动词造成的结果。如:
①从上房行廿里,到刘使普通院宿。(唐· [日]释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二)
②相公问:「汝念多小(少)卷数?」(变文《庐山远公话》)
③二将听此事,放过楚军,到峡路上靽(绊)却马脚。(变文《汉将王陵变》)
④到南岸,应是舟舡溺在水中。(变文《韩擒虎话本》)
⑤远公出寺门,约行百步已来,忽然腾空而去,莫知所在。(变文《庐山远公话》)
⑥一日行五百里,恰到百丈庄头,讨吃饭。(《祖堂集》,卷四)
⑦过两年,院主见他孝顺,教伊念《心经》。(《祖堂集》,卷五)
⑧隐峰接锹子,向师刬一下。(《祖堂集》,卷四)
例①—⑧, 「得」均为动态助词,或为完成体,义同「了」(例①③④⑤⑥⑦),或为经历体,义同「过」(例②⑧)。[16]
两宋以后,动态助词「得」,应用更加普遍,并且以表示完成体的用例居多。如:
①近日陆子静门人寄数篇诗来。(《朱子语类·训门人》)
②而今只想像那熟处,却不曾下种子,如何会熟?(《朱子语类·训门人》)
③到龙城里,身心一处新。(《张协状元》,第二十四出)
④郭威到邢州,寻问唐山县地名尧山。(《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上》)
⑤入房门,怎回身?(元·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第一折)
⑥过几日,他到小的铺中讨服毒药。(元·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⑦徽宗入内,听张梦熊、张商英二臣的奏章,常有忧色。(《宣和遗事》)
⑧因此舍了自己性命救高祖。(《皇明诏令·戒谕军官敕》)
⑨(石崇)用六斛大明珠买一妾,名曰绿珠。(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⑩到三更,被一伙强盗劫入店来。(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⑪(秀秀)道罢起身,双手揪住崔宁,叫一声,匹然倒地。(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⑫是教你下山去杀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水浒传》,第十一回)
⑬林冲与陆谦出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水浒传》,第七回)
⑭才说一句,听见锣响,一齐立起来说道:「回衙了。」(《儒林外史》,第四回)[16]
动态助词「地」,主要用于动词的持续体,始用于晚唐五代。前面说,结构助词「得2」(表结果)可以虚化为动态助词「得」。同样,结构助词「得2」(表程度、状态)也可以虚化为动态助词「地」和「的」。[16]
动态助词「地」「的」,主要用于持续体进行体,义同「着」。持续或进行,就是一种状态。因此,近古汉语动态助词「地」或「的」,其直接来源仍是结构助词「得2」。动态助词「地」,与动词的结合能力不是很强,主要是用在居止动词或状态动词之后。[16]
从功能上看,与「地」结合的动词主要是作谓语状语。如:
①二将勒在帐西角头立。(变文《汉将王陵变》)
②后妻向床上卧不起。(变文《舜子变》)
③舜子府(抚)琴忠(中)间,门前有一老人立。(变文《舜子变》)
④今日见我归家,床上卧不起。(变文《舜子变》)
⑤把舜子头发悬在中庭树(竖),从项决到脚䐐,鲜血遍流洒地。(变文《舜子变》)
⑥两人坐歇息次,道吾起来礼拜曰:「某甲有段事欲问多时,未得其便。」(《祖堂集》,卷四)
⑦师教他身边立。(《祖堂集》,卷十四)
例④⑤, 「地」,原卷无,据蒋礼鸿校补。「『卧地』即卧着,……下文『树地』之『地』同。」[16]
两宋以后,「地」使用得更广一些,但与动词的结合能力,仍十分有限。功能上,与动词结合后仍以作谓语状语为主,个别的也可作定语。如:
①其萧禧只于厅上倚柱立,屡遣人请唤,不肯下阶习仪。(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三)
②(王)俊叫起王观察,于教场内亭子西边坐。(《王俊首岳侯状》)
③张太尉先与一个和尚何泽,点着烛,对面坐说话。(《王俊首岳侯状》)
④你再坐,我说与你。(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开宗明义章》)
⑤郭立道:「也不知他仔细,只见他在那里住,依旧挂牌做生活。」(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⑥边头立闲看的人说,这牙家说的价钱,正是本分的言语。(《老乞大》)
⑦到街上立的其间,一个客人赶着一群羊过来。(《老乞大》)[16]
动态助词「的」,主要是用于动词的持续体或进行体,义同「着」。其部分用法,与「地」有交叉。
结构助词「的」产生于北宋,所以动态助词「的」的产生时间不会早于宋代。元据时期入声消失,「的」由入声字变为阴声字,广泛使用于元据时期以来。如:
①呆厮,跟我来,这是牢里。(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三折)
②(鉏麑)看天色尚早,端坐堂上,十分恭敬。(《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③请,请,里头坐。(《老乞大》)
④严贡生回家,忙领了儿子和媳妇拜家堂,又忙请奶奶来一同受拜。(《儒林外史》,第六回)
⑤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接出来。(《红楼梦》,第五回)[16]
宋代,「地」已由定母变为端母;元据时期,「得」「的」又都从入声字变为阴声字。于是,「得」「地」「的」在元据时期已变为音同或音近字(均为端母、齐微韵,只有开口、齐齿之分)。因此文献中出现「的」「得」混用现象是很自然的。如:
①(他老子)才吃几口,便死了。(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②天子出师师门,相别了投西而去了。(《宣和遗事》)
③那大汉下车,众人施礼数。(元·睢景臣:《高祖还乡》)
④懒步红尘,倦到山村,入宅门,愁的是母亲问。(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四折)
⑤婆婆,出城来,你看郊外实是好春景也。(明·朱有燉:《团圆梦》,第二折)
⑥林冲上楼上,寻不见高衙内。(《水浒传》,第七回)
⑦过义州,汉儿地面来,都是汉儿言语。(《老乞大》)
⑧咱们往前行十里来田地里,有个店子,名唤瓦店。(《老乞大》)
例①—⑧, 「的」均用于完成体经历体,与「得」的用法无异。[16]
近古汉语里,动态助词系统正处于发展之中,因此系统之间混用也是很自然的。如:
①远公对曰:「贱奴念一部十二卷,昨夜总念。」(变文《庐山远公话》)
②拴牛驴,不问拖车,上庙阶。(《刘知远诸宫调》,第二)
③弃个小冤家凄凉杀他,存个老尊堂快活杀我。(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二折)
④后来我家生一子,名做锁儿;他家生一女,名做官保,今长一十八岁。(明·朱有燉:《团圆梦》,楔子)
⑤二人出店门,离村镇,又行不过五七里,到一个三岔路口。(《水浒传》,第六回)
例①—⑤, 「得」与「过」「了」共用,均用于完成体经历体[16]
又如:
①到明日早饭后,王吉把那封书来,折(拆)开看时,里面写四句诗。(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②小娘子则叫一声,掩面,哭将入去。(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③到来日,尹宗背万秀娘,走相将到襄阳府,则有五七里田地。(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第三十七卷)
④入那土库,一个纸人手里托个银毬,底下做关捩子。(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⑤于是三四人争打帘子,一面听人说:「林姑娘来了!」(《红楼梦》,第三回)
例①—⑤, 「得」「着」共用,一用于完成体或经历体,一用于持续体或进行体。以上的共用例,均属于动态助词体系之间的交叉混用。[16]
3.「将」字系统的发展
「将」原本是个动词。《说文》云:「将,帅也。」段注云:「『帅』当作『𧗿』,行部曰:『𧗿」,将也』,二字互训。」扶持、持有、携带诸义,都是它的引申义。[16]
大约从魏晋时代起,动词「将」就常常附缀于另一个动词之后,组成一个并列结构,或称之为连动结构,合起来作谓语。
据龙国富研究,在东晋时代的汉译佛经中,已经出现了「V+将+趋向动词」这样的语法格式。引例如:
①即便授旨与之,令捉将来,自入住房,共止一宿。(《四分律》,22/638 b)
②诸比丘往白佛,佛言:不应诱将他弟子去。(《四分律》,22/804 c)
③父母不听而辄度,后为父母夫主还将去。(《四分律》,22/762 c)
总体上看,「动+将」的后续成分,主要有两类:一是续接宾语,二是续接趋向补语。前一类,从中古到近古,用例都不是很多;而后一类,从中古到近古,却得到了充分的发展。[17]
「动词+将+趋向补语」这一格式非常重要,是动态助词「将」产生的重要「温床」或条件,是演变中的关键环节。
换句话说,「将」由动词虚化为一个动态助词,最关键的因素,不仅是这前面的动词,而更重要的是它后面的充当补语的趋向动词
应特别注意的是,当「将」字处于带有动向的动词和表示动作趋向的补语之间的时候,它的词汇意义就已经开始虚化了。可是当「将」字后面的趋向动词,由表示动作趋向的实在意义向表示抽象的动态意义(或表开始、或表持续、或表完成)转变的时候,动态助词「将」字的演变也就正式完成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动态助词「将」应产生于晚唐五代。曹广顺说:「晚唐五代助词『将』所构成的『动+将』结构的格式,开始趋向于统一为『动+将+趋向补语』」,并认为「B类例句中动作都不带趋向性,作补语的『来』『去』也已经虚化,不再表示动作趋向,而是表示动作开始、持续等了」,因此「这类例句中『将』字的功能,主要是和补语一起表示某种『动态』(开始、持续、完成等)」。[17]
曹氏的引例如:
①道吾问:「有一人无出入息,速道将来。」(《祖堂集》,2.72)
讶将去钻将去研将去,直教透过。(《祖堂集》,2.91)
实际上,从宋代开始,「动词+将+趋向补语」这一格式中的动词和趋向补语的去动向化就已经开始并普遍应用了。这表明「将」字已彻底语法化了,变成了一个表示动词起始体、持续体或完成体的语法标志。如:
①学问亦无个一超直入之理,直是铢积寸累做将去。(《朱子语类·训门人》)
②天下事不拣甚么公事,都从那正心上做将出来,撇不得那正心两个字。(元·许衡:《鲁斋遗书·直说大学要略》,卷三)
③窦娥,婆婆想羊肚汤吃,快安排将来。(元·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
④酒京城糟房虽然多,街市酒打将来怎么吃?(《朴通事》)
⑤那妇人听罢,哭将起来。(《水浒传》,第八回)
⑥那官人笑将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水浒传》,第四回)
⑦话说众回子因汤知县枷死了老师夫,闹将起来。(《儒林外史》,第五回)[17]
「将」前的动词也可换成形容词,这样一来,句中谓词就更无动向可言了。如:
⑧自此以后,王氏的病,渐渐重将起来。(《儒林外史》,第五回)
⑨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躁。(《红楼梦》,第六回)
语言发展总是不平衡的。两宋以后,虽说「动词+将+趋向补语」中的动词和趋向补语去动向化已成为既定事实,但有些句子的谓语动词仍具有动向特点。在这种情况下,句中的由动词充当的趋向补语也必然仍带有一定的动词性质。如:
①王世充将唤作单雄信,骑了马望着唐太宗刺将来。(《皇明诏令·戒谕管军官敕》)
②(朱贵)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去。(《水浒传》,第十一回)
③(鲁智深)把肉望下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水浒传》,第四回)
④周进看着号板,又是一头撞将去。(《儒林外史》,第二回)
例①—④, 「刺」「射」「塞」「撞」,动向为外向。[17]
又如:
①如自家有一大光明宝藏,被人偷将去,此心还肯放舍否?(《朱子语类·总训门人》)
②不如且捉手中一条棒去夺将来。(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③入的庙门,再把门掩上,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掇将过来,靠了门。(《水浒传》,第十回)
④前日三更前后,贼入来,把我二三年布施来的金银钞锭都偷将去了。(《朴通事》)
例①—④, 「偷」「夺」「掇」「偷」,动向为内向。[17]
又如:
①王四吃了一惊,跳将起来。(《水浒传》,第二回)
②小二扒将起来,一道烟走了。(《水浒传》,第三回)
③拔将小蒜、田菁、荠菜、芢荇,都拔将来,把芢荇来煮吃。(《朴通事》)
④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了,我中了!」(《儒林外史》,第三回)
例①—④, 「跳」「扒」「拔」「爬」,动向为上向。[17]
又如:
①(小娘子)恰待要跳将下去,则见后面一个人,把小娘子衣裳一捽捽住。(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②看了一回,只见囉囉的细雨下将起来。(《儒林外史》,第二回)
③原来是一个老鼠从梁上走滑了脚,掉将下来。(《儒林外史》,第十回)
例①—③, 「跳」「下」「掉」,动向为下向。[17]
前面还说过,「动+将」的后续成分,如果接宾语,这种结构从中古到近古,都是少见的。少见不等于没有。两宋以后,这类用例如:
①昨日是个七月七日节,我特地打将上等酒来,待和你赏七月七日则个。(《宣和遗事》)
②(正旦)云:「引章妹子,你跟将他去。」(元·关汉卿:《救风尘》,第四折)
③元来是神灵送将孩儿来了。(元·无名氏:《小张屠焚儿救母》,第四折)
④这胡仲渊,他乡里都信服他,与我带将许多人来。(明·刘璟:《遇恩录》)
⑤旧例买主管税,卖主管牙钱,你各自算将牙税钱来。(《老乞大》)
⑥当时崔宁买将酒来。(明·冯梦龙:《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第八卷)
⑦大尹叫将皇甫殿直来。(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⑧林冲便拿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前面有人说将话来。(《水浒传》,第十回)
例①—⑧,由引例可知,上述格式中的「将」字也是已虚化为动态助词了。这些「将」,或表完成体,或表持续体。[17]
「将」后的宾语,也可借助介词「把」「将」提到动词之前。这种句式,如:
①衙内性儿乖,把他叫将来。(元·高文秀:《黑旋风》,第一折)
②只见水面上有鬼使三人出,把船推将去。(明·冯梦龙:《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第三十六卷)
③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响如雷声,有许多夜叉海魂,将宝玉拖将下去。(《红楼梦》,第五回)[17]
有的学者以《敦煌变文集》中助词「将」为考察对象,共得124例,并列出四种格式:「动+将」「动+将+宾」「动+将+动」「动+将+趋向补语」。其实其中最重要的格式仍是「动+将+宾」和「动+将+趋向补语」两种。[17]
宋代以后出现的「动词+将+宾语+趋向补语」格式,实际就是上述格式的综合形式,所以也必须予以重视。
说到这里,还有个问题必须提到的是,元据时期蒙式汉语的时体标志「有」字问题。大家知道,在元据时期直译体文献中,经常发现一些句子的末尾缀以「有」字,很难懂。有的学者认为,这种「时体标志『有』虽然借用了汉语的词汇形式,但其意义和用法却是源自蒙古语底层,全然是移植和复制蒙古语助动词a-、bü及对应蒙古语动词现将时和过去时附加成分的结果」。元据时期的这种蒙式汉语语法,甚至对明代汉语都产生了影响。如:
①众人听说,与也先。(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②爷爷将前情对伯颜帖木儿说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③后十一月十一日,圣节,也先亲来与爷爷上寿。(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例①—③, 「有」表示动词过去时的完成体。有时,这种「有」还与汉语的动态助词「了」或动补结构配合使用。如:
①达子遇见打柴草使车的人,都杀了,将柴草车辆都抢了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②伯颜帖木儿亲领人马,同大同王等众头目往宁夏高桥儿一带抢掠去了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③近前叩头进马乳毕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17]
处于句末的「有」,也可表示动词现在时的进行体或持续体。如:
①国土是皇帝底根本,皇帝主着天下,要似山岳高大,要似日月光明,遮莫那里都照见有。(元·吴澄:《吴文正集·经筵讲义》,卷九十)
②不是在先圣人制下有法度的衣服不敢穿有,不是在先圣人说下的好言语不敢说有。(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卿大夫》)
③也先领大众人马犯边,将我每各使臣脚带木枷,每人着四个达子看守,夜晚绑缚有。(明·哈铭:《正统临戎录》)[17]
这种「有」也可和汉语动态助词「着」「地」直接搭配使用。如:
①将那孝顺父母的心来孝顺官里呵,心里一般敬有着。(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士章》)
②俺将一切强歹的人都拿了,俺大位子里坐地有。(《高皇帝御制文集·谕西番罕东毕里等诏》)
处于句末的「有」,也可用于动词将来时的进行体或持续体。如:
①我的伴当吴县令,你的二十件罪过,要告有。(《元典章·前集刑部》)
②有着自家爱父母的心呵,也不肯将别人来小看有。(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天子章》)
③有一达子来剥我衣甲,我不服他剥,达子要。(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④《西游记》热闹,闷时节好看有。(《朴通事》)
这种「有」,也经常加在存现句、时间句或判断句之后,这似乎与时体语法范畴没有多大关系。如:
①孩儿每长大呵,那一个无孝顺父母的心?圣人因他有这般心呵,就教他每爱亲尊君,勾当。(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圣治章》)
②这般呵,天下都太平,百姓每灾难。(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孝治章》)
③那达鲁花赤甚么人?(《元典章·前集刑部》)
④孝道的勾当,德行的根本。(元·贯云石:《孝经直解·开宗明义章》)
⑤你的师傅是甚么人?汉儿人。(《老乞大》)
⑥十五日,也先同圣驾领人马到于德胜门外土。(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⑦又于本月内,也先亲自来帐殿望看。(明·哈铭:《正统临戎录》)
⑧至五更有,喜太监声叫:「上位那里?」铭与袁彬把台听,应说:「这里。」(明·哈铭:《正统临戎录》)[17]
说到底,这种蒙式汉语毕竟不是真正的汉语,而是一种「协和语」,是蒙古语语法硬译汉语的产物,因而它的影响也是有限的,流传也不会太久。但是,从汉语语法史角度去观察问题,它毕竟又是语言接触的产物,又不能不认识它,因为这对考察近古汉语词类的发展终究是有益的。[17]
综合上述可知,近古汉语的动态助词系统,「了」「着」「过」系统是代表着汉民族共同语的发展方向的,所以在现代汉语里得到了继承和发展;「得」「地」「的」系统和「将」字系统,可能都同方言有关,所以后来在普通话里都不见踪影了;至于「有」字一系,由于那是语言接触的产物,本质上就不是汉语成分,所以后来彻底屏弃。[17]